苏浣初穿着垂坠的学士袍,发梢还沾着染膏刺鼻的甜腻气味,那抹粉亮得像春日里炸开的樱花。
郭显举着相机,拉着她跑遍了图书馆前的银杏道、实验楼后的爬藤架,甚至是常去的自习室角落,连导师吴教授都被他们拉来合影。
吴教授看着她的粉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谁说我们考古系只能跟泥沙打交道?
浣初这模样,倒让咱们系多了几分活气!”
晚上毕业晚会散场时,郭显从几百张照片里挑了九张,发了条朋友圈。
第一张是她在银杏树下回头笑,粉发被风撩起;第五张是她抱着《考古概论》坐在自习室,指尖还夹着铅笔;最后一张是两人的合照,他揽着她的肩,笑得比阳光还烈。
配文是:“尘埃落定,青春不散,未来可妻,请多指教 @苏浣初”。
不过几分钟,评论区就被 “恭喜好配” 填满,苏浣初捧着手机抿着笑,连指尖都透着甜 —— 爱情学业双丰收,她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蜜罐里,连空气都是甜的。
然而,那场甜美的梦,在那个深夜被骤然撕碎。
苏浣初是被第二天手机一连串尖锐的嗡鸣震动声惊醒的。
睡眠被打碎的钝痛还钉在太阳穴,她眯着眼划开屏幕,微博图标上鲜红的“99+”刺得人眼球一疼。
私信、评论、@,海啸一样涌进来,点开最前面一条分享,话题标签像淬了毒的匕首:#学术妲己苏浣初#、#勾引导师上位实录#、#八一八N大新晋考研女神真面目,这粉毛一看就不简单#。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染个鸡毛掸子似的头发勾引谁呢,像什么样子,妖妖调调的,还大学生呢?!”
——“长得这么骚,心思能放在学习上吗?
一定是勾搭上教授才拿到的毕业证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学术妲己?”
——“妹妹空降H市吗,哥哥口袋里有的是钱,给你报销来回机票。”
高清毕业照被裁切放大,只剩她和年过半百的导师。
她递过一束花,导师笑着接过。
拍摄角度刁钻,导师的手似乎蹭过了她的腰侧。
另一张是毕业晚会,人群背景里,她恰好俯身和座中的导师说话,抓拍的瞬间,她的侧脸几乎贴上导师的耳廓。
配文阴毒:“深扒P大‘优秀毕业生’苏某初如何凭‘特殊手段’斩获顶级学术资源及保送资格,有图有真相,其导师近日获评院士,懂的都懂。”
九张长图的 “爆料” 里,时间线被搅得稀碎。
她大三时拿国家奖学金,被说成 “靠教授走关系”;导师某次下乡考察顺路送她到火车站,被篡改成 “深夜同乘一车,去向不明”;甚至连她去年帮教授整理古籍时拍的工作照,都被说成 “在教授办公室‘加班’到凌晨”。
更恶毒的是,有人自称是 “同系师妹” 发博:“苏浣初平常总往教授办公室跑,有时还带奶茶,我们问她,她说‘跟导师搞好关系才好办事’,现在看来,是我们太天真了。”
苏浣初慌乱地点开自己的微博,手指抖得连密码都输错了两次。
她想解释,想把和导师的聊天记录、奖学金的公示名单、甚至那天搭车的车票都发出去,可敲出来的文字却干巴巴的:“我和吴教授只是正常的师生关系,照片都是正常毕业合影,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请大家不要相信谣言!”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死死盯着屏幕 —— 可这条辟谣微博像石子投进深海,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反倒是更多 “证据” 涌了出来:有人 P 了她和陌生男人的合照,说那是 “她的金主”;有人翻出她朋友圈里一张在咖啡馆学习的照片,背景里模糊的吊灯被指认成 “高档会所的水晶灯”;甚至有自称 “郭显室友” 的人留言:“郭显早就知道她不检点,只是没说破,现在估计要分手了。”
手机里的咒骂还在涨,苏浣初哆哆嗦嗦地给郭显打电话,听筒里只有机械的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又打给林棠,忙音像钝锤,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窗外天刚蒙蒙亮,宿舍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想去找郭显问清楚 —— 照片是他发的,怎么会传成这样?
可她刚套上外套,就对上了另外三个室友的目光。
她们似乎想说什么,苏浣初喉咙发紧,没敢开口,抓起包就往门外冲。
走廊里空荡荡的,可刚下宿舍楼,她就撞见了两个迎面走来的女生。
那两人原本在说笑,看到她的粉发,突然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飞快地拿出手机,镜头明晃晃地对着她,嘴里还跟同伴嘀咕:“就是她!
苏浣初!
你看那头发。”
苏浣初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低下头想快点走,却被人故意撞了一下肩膀。
“走路看着点啊,‘学术妲己’。”
那人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学生听见,几道探究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有人甚至停下脚步,拿出手机***。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展品,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刺,扎得她浑身难受。
一路上,路过的人对她指指点点,有的人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开始跑,发梢的粉色在风里晃,像一道醒目的靶子。
跑到郭显的男生宿舍楼下时,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手心全是汗。
她又一次拨打郭显的电话,忙音依旧。
正好有个男生从楼里出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同学,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郭显好不好?
他是这个楼的,住在 602……”那男生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粉发上,突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哟,这不是苏大‘女神’吗?
怎么,郭显满足不了你,来男宿找下家了?”
他的声音不小,立刻引来了几个刚下课的男生,很快就围了一圈人。
“就是她啊,网上传疯了的那个粉毛妲己!”
“考研考上 N 大?
我看是‘睡’上的吧!”
“装什么清高,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你是个***。”
“现在论坛都传疯了,好多睡过她的男人都冒泡了。”
“听说学妹胸有大‘痣’啊,怪不得能考上N大的研究生,要不解开让我们兄弟见识见识啊。”
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下来,有人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苏浣初猛地往后缩,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她在人群里慌乱地扫,突然看到了郭显的室友陈凯 —— 那个平常总跟在郭显身后,话不多的男生。
苏浣初的声音都在发颤:“陈凯!
陈凯,你帮我叫一下郭显,好不好?
我有话跟他说,就一句……emmm……阿显……阿显他……不在。”
陈凯的脸涨得通红,他往后缩了缩,避开苏浣初的目光,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她抬头望向六楼窗户,郭显的宿舍窗帘被迅速拉了起来,仿佛想藏起什么。
苏浣初的心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 602 的窗户 —— 窗帘原本是拉开一条缝的,可就在她望过去的瞬间,那条缝猛地合上了,动作快得像在躲避什么。
她的指尖冰凉,又追问了一句:“他真的不在吗?”
“浣初,你别问了,我们不好说……”陈凯脸上满是挣扎与为难。
话己至此,苏浣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开始用手机开闪光灯照她的脸,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从人群外传来“苏浣初!
你跑到男宿来做什么,别在这闹,快跟我们回去。”
是林佳佳,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室友。
她们冲过来,一左一右抓住苏浣初的胳膊,用力往宿舍拖。
“就是,还嫌不够丢人吗?
平常一副好好学生乖乖女的样子,谁知道原来是这种人!”
“你懂什么,现在就流行这一款,外面商K的公主也都邹清纯女大学生风,伪素颜。”
“听说玩的可花了,为了资源什么都做的出来。”
“恶心死了,跟这种人上一个大学,我都觉得羞耻,给我滚出J大!”
林佳佳几个跑上来拉住他,把她往宿舍拖的时候,不知道谁捡起一块小石子,石子砸在她的额角,疼的她眼眶发酸。
她无力地在林佳佳她们的拉扯下往回走,有人笑他,有人骂她,她充耳不闻。
回到宿舍,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调成静音,可屏幕还是不停亮,新的私信像潮水般涌进来:有问她 “出台多少钱” 的,有骂她 “早点死” 的,还有人发来 P 成遗照的图片。
苏浣初的手不停地抖,她想拉黑,想删除,可越操作越乱,最后干脆把手机扔到床底,用被子蒙住头。
室友们没有骂她,可宿舍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那天晚上,苏浣初把宿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她从床底摸出手机,没敢看那些消息,只是翻出之前和郭显一起整理的考研笔记 —— 纸页上的字迹工工整整,还画着重点符号,那是她们熬了无数个夜晚的证明。
她又点开相册,找到那张和吴教授的合影原图:教授站在她左手边,距离至少有半米,两人都笑得很坦荡。
苏浣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了教授的笑脸。
熬过去,熬过去这两天就好了。
等热度消散了,等大家都忘了“粉发妲己”,等自己去到N大就可以回到以前平静的生活。
就像是夏天的雷阵雨,再大的声响终究过去,雨过以后还是晴天。
对!
等待!
时间会冲淡一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惹眼的头发染回来……这个念头成了她的氧气罩,接下来的十天,她拉着窗帘坐在黑暗里,靠着面包和矿泉水续命,偶尔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到楼下有人举着手机仰头张望,她就赶紧缩回被子里,享受惊的小兔,蜷缩起来。
她躺在床上,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干涸的刺痛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绞索,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安静的躺着,等待着。
终于她等到了,等到了那个打破这无边寂静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