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抱着一摞刚领的语文课本,脚步放得很轻——她还没摸清新教学楼的布局,生怕撞上人,又要红着脸说半天对不起。
走廊里挤满了搬书的学生,喧闹声裹着粉笔灰的味道飘过来。
她低头盯着脚下的瓷砖缝,试图从人群缝隙里挤过去,却没注意到斜前方有人正弯腰捡东西。
下一秒,怀里的课本突然失重般往下滑,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响,不是她的书掉了,是对方手里的一叠纸被撞得西散纷飞。
林羡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烫。
她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一张印着密密麻麻英文的纸,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像冰镇过的矿泉水,带着点安抚人的温度:“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她抬头时,正好撞进对方垂下来的目光里。
是个男生,校服领口扣得整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看地上的纸时,阴影落在眼睑下方,显得格外安静。
林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里的纸差点又掉下去——她认得他,开学第一天的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就是他,名字好像叫……沈惟。
“对、对不起,我没看路。”
林羡的声音细若蚊吟,手指紧紧攥着那张纸,才发现纸上印的是“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报名表”,右下角用钢笔签着一个名字,字迹清隽有力:沈惟。
原来真的是他。
沈惟己经捡了大半的纸,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弯腰去够走廊尽头那张飘得最远的。
林羡看见他手腕上沾着一块墨渍,不是刚蹭上的,边缘己经干了,墨渍旁边还写着一个小小的英文单词,是用黑色水笔写的,笔画和报名表上的签名如出一辙:“translate”。
翻译。
这个单词像一颗小石子,落在林羡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
她想起开学典礼上,沈惟站在主席台上说,他喜欢英语,喜欢不同语言碰撞时产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当时她坐在台下,只觉得这个男生说话时眼神很亮,像盛着星光,却没料到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和他产生交集。
“这里还有一张。”
林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捡起脚边一张折了角的报名表,递到沈惟面前。
他刚好首起身,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微凉,像带着清晨露水的温度,林羡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了手。
沈惟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接过那张纸,低头整理好怀里的报名表,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拂过,把褶皱抚平。
“谢谢你。”
他抬眼看她,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刚开学都容易迷路,慢慢走就好了。”
林羡的耳朵更红了,连脖子都泛起一层薄红。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怀里的报名表,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抱着自己的语文课本,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好几步,她才敢回头看一眼。
沈惟己经转身往楼梯口走了,背影挺拔,校服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风从走廊窗户里灌进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她妈妈洗床单时用的洗衣粉一个味道,寻常又温暖。
林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刚才碰过他指尖的温度。
她走到自己的教室门口,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语文课本放在桌肚里,却没心思翻页。
她从笔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是她特意买的带银杏叶图案的本子,原本想用来记语文笔记,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在第一页写下了两个字:沈惟。
笔尖顿了顿,她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英语单词,正是刚才在他手腕上看到的那个:translate。
画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颊又开始发烫,慌忙用手捂住笔记本,好像生怕被别人看见这个藏在纸页间的小秘密。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笑着她的心事。
林羡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蓝天,脑子里全是刚才走廊里的画面——他弯腰捡纸时的侧影,他说话时清冽的声音,还有他手腕上那道沾着墨渍的单词笔记。
她不知道,这场始于走廊转角的意外,会成为她整个高中时代最绵长的心事。
就像她此刻还不懂,“translate”除了“翻译”,还藏着另一层她后来才懂的意思——有些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被翻译成心底的秘密,永远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下课铃响时,林羡才从怔愣中回过神。
她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像是在藏一件稀世珍宝。
这时,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来,笑着跟她搭话:“你知道吗?
刚才在走廊里被你撞到的那个男生,是沈惟!
咱们年级第一,听说己经被英语竞赛教练盯上了,以后说不定能进国家队呢!”
林羡的心跳又快了几分,表面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轻轻“哦”了一声。
女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沈惟的厉害,林羡却没怎么听进去。
她只是想起刚才他捡完纸,抱着报名表走向楼梯口的背影,那样坚定,那样耀眼,像朝着既定的方向奔赴而去的光。
而她,好像从这一刻起,就成了追逐光的人。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光的方向从来不是为她而设,她能做的,只有远远看着,把所有心动都藏在笔记本的角落,藏在每一个“恰好”遇见的瞬间里。
放学回家的路上,林羡路过一家文具店,进去买了一支新的黑色水笔。
付钱的时候,她看见货架上摆着一本英语竞赛真题集,封面上印着的单词和沈惟报名表上的一模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拿了下来,和水笔一起付了钱。
回到家,她把真题集放在书桌的一角,没有立刻翻开。
她又拿出那个银杏叶笔记本,在“沈惟”两个字下面,慢慢写下一句话:“今天在走廊里,遇见了一个手腕上写着‘翻译’的男生。
风很好,他也很好。”
写完,她把笔记本合上,压在语文课本下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片温暖的光。
林羡趴在书桌上,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甜,又这样小心翼翼。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会贯穿她的整个高中时代,最终变成一场没有结局的暗恋,像夏天的蝉鸣,热烈又短暂,只留下满树的寂静和挥之不去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