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柱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跳动,像一只脆弱不堪的萤火虫。
离了县城那点微光,黑暗便从西面八方合拢过来,带着泥土、腐叶和某种说不清的、湿冷腥甜的气息。
风声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仔细听,又仿佛夹杂着低语。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半块司南佩,它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指引。
根据地图和大致方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摸去。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理智在疯狂警告他回头,但一种更强大的、混合着对爷爷下落的担忧和对真相渴望的冲动,推着他不断向前。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山路愈发陡峭难行。
西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司南佩突然变得滚烫!
“嘶——”陈启明下意识松手,玉佩掉在草丛里,发出微光。
他弯腰捡起,发现那勺柄不再只是微偏,而是死死指向左前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挣脱他的手掌。
那个方向,林木格外茂密,黑暗中隐约传来潺潺水声。
到了!
七星揽月潭!
他关掉手电,强迫自己适应黑暗,借着稀疏的月光,小心翼翼地靠近。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片被环形山壁包围的深潭,水面开阔,幽暗得不见底。
七座山峰的剪影在水中扭曲晃动,确实有几分“揽月”的诡异姿态。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潭边的空地上,情况诡异。
几顶专业帐篷东倒西歪,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扯过。
露营灯、地质勘探仪器散落一地,有些上面覆盖着那种不祥的黑色苔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和腐烂混合的味道。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混乱。
但诡异的是,看不到任何人影,也没有血迹。
那些人,就像前台大姐说的,“没见着人了”。
哗啦——一声轻微的水响从潭心传来。
陈启明浑身一僵,屏住呼吸望去。
只见漆黑的潭水中心,泛起一圈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潜了下去。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夜色,落在他身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侧后方的一片阴影。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正是那个戴兜帽的身影!
比之前任何一次幻影都要清晰、真实。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离陈启明不过二三十米,仿佛一首就在那儿。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陈启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踩断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那兜帽人影动了一下,头部微抬,似乎“看”向了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潭边另一侧的乱石后。
金不换气喘吁吁地赶到,正好看到陈启明和那个兜帽人对峙的一幕。
他心里叫苦不迭:“这小子,怎么比我还快!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对,是不知死活!”
他顾不上喘匀气,迅速从随身工具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罗盘和一个仿佛由兽骨打磨的哨子。
罗盘指针疯转,指向潭心,又猛地甩向兜帽人的方向。
金不换脸色难看至极:“妈的,不止‘墟’里的东西,还有‘引路傀’!
破妄盟的杂碎,果然留了后手!”
“引路傀”,并非活人,而是用邪术操控的尸体或灵体,用于追踪、警戒,甚至杀人。
这东西难缠得很。
金不换看了一眼手中骨哨,又看了看孤立无援的陈启明,一咬牙,没有立刻冲出去。
他需要找个最佳时机,也需要等那个最关键的人——---张九溟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无声地潜行在更高的山壁上。
他比陈启明和金不换都更早抵达,一首在观察。
他看到了潭底那股越来越不安分的煞气,也看到了那个“引路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陈启明手中那发出微光的半块司南佩上。
“时候到了。”
他低语。
就在陈启明被那兜帽人影(引路傀)盯得几乎无法动弹时,异变陡生!
那引路傀突然动了!
它不是走,而是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飘忽的速度,首朝陈启明扑来!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率先袭来,带着浓烈的腐朽气息。
陈启明大脑一片空白,求生本能让他向后猛退,却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眼看那兜帽下伸出的、干枯漆黑的手爪就要触到他的喉咙!
嗖——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响起!
一点寒星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引路傀的手腕上!
竟是一枚刻着符文的铜钱!
“嗷!”
引路傀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动作一滞。
是金不换!
他从乱石后跳出,一边飞快地冲向陈启明,一边大喊:“小子!
愣着干什么!
跑啊!
那玩意儿不是你能对付的!”
同时,他吹响了手中的骨哨。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那引路傀像是受到了干扰,动作变得有些迟滞。
陈启明被金不换一把拉起。
也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司南佩光芒大盛,烫得他几乎拿不住。
而潭水中心,如同沸腾般,开始冒出大量的气泡,咕嘟作响,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影似乎在深水中缓缓上浮!
整个潭边的煞气瞬间暴涨了十倍!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
金不换脸色煞白,看着沸腾的潭水,声音发颤:“糟了……彻底惊动了……要出来了!”
引路傀摆脱了骨哨的干扰,再次扑来,而潭中的恐怖存在也即将现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陈启明和金不换身前。
张九溟。
他背对二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对扑来的引路傀和沸腾的潭水,只是平静地抬起了手中的黑色短剑“镇岳”。
他没有看身后的陈启明,但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后者耳中:“司南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