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观影试探
纸窗上的波纹还在晃动，沈无匀的呼吸浅淡且有节制，她的目光在母亲画像与窗外之间游移，一缕微光打在画像轮廓，似有旧时温情随风游走。
门外突然传来素伶一声低唤，打破了沉室的静谧。
“小姐，周夫人吩咐您，今晚需去‘观影轩’陪二太太等客。”
素伶低声道，脚步踮起，神情里藏着几分警惕。
沈无匀略微一顿，只见素伶努力用衣袖遮掩新添的掌红——分明是庶母周绮罗传唤下人时惯用的手段。
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头：“我这便去。”
观影轩位于沈宅深院东廊，院门如兽口，长檐如牙。
入内前，沈无匀顿了顿，用帕掩去眉心微微浮出的冷汗，步履从容地踩着月光斑驳的小径——仿佛每一块石砖之下都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轩内灯火摇曳，檐下垂着新换的红纱灯笼，悬出几抹妖异的光。
周绮罗坐在高座，眉眼含笑，旁席傅明朝和几位名门客人低声斟酌着商会的流转印本。
空气中有种暗涌，沈无匀知道，这不过是周绮罗又一次“温情待女”的宅斗试探。
她恭谨地向周绮罗行礼，自持温婉。
“无匀，今夜商会贵客盈门，你素来细致，替府里把好茶事。”
周绮罗语气温婉，视线却如刀锋划过沈无匀脖颈。
沈无匀垂眸应道，径自走向茶案，神色平静，一举一动都如旧时教养般无懈可击。
但她注意到，桌上的茶盏多了一只生手放的紫砂。
茶香浅淡，却混杂着细微的苦涩。
沈无匀微微皱眉，瞬息间心算茶品流转的可能，暗自警觉。
“茶有异香？”
傅明朝随意拿起茶碗，眯眼细嗅。
沈无匀及时上前一步，抬手挡住他的动作：“兄长稍等。
茶叶新进，昨日刚由柳管家过目，还未入库，怕有存放未稳，还是先查验为好。”
傅明朝当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拦阻打断，面上有些不快。
他向周绮罗递去询问的眼神，后者略显笑意，却未言明。
沈无匀心头暗自警惕。
她清楚庶母惯于借贵客之机下手，这番“试茶”不过是一次潜在陷阱——无论是让她背“失仪”之责，还是嫁祸于兄长茶盏有异，都是宅斗常用伎俩。
她索性镇定自若，反倒请来素伶和茶房婢女按例重验茶品。
客人见状，也纷纷侧目。
“二小姐果然细致。”
主宾轻赞一句。
周绮罗哑然失笑，眼角微动，话锋一转：“无匀不但细致，还长了个巧心，改日该教教长房的小姐们。”
暗含褒贬，沈无匀却只作恭顺：“教养不及，托庶母提携。”
观影轩气氛一度僵持，但沈无匀巧妙地化解了周绮罗的攻势，不露丝毫破绽。
稍后，柳瑾程以清冷的身影现于廊口。
月下，他手里提着一只青玉匣，不动声色地递给沈无匀。
“方才查库，有年旧账册与账本，二小姐可有空细览？”
柳瑾程的神情沉稳，语气里藏着极细腻的暗示。
沈无匀握着青玉匣，指尖微颤。
她知道，柳瑾程与母亲故旧莫逆，前日见面时有未尽之言，而这份账册很可能藏着母亲去世之谜的线索。
周绮罗眼波转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瑾程，你与无匀往来甚密，本该分清主次。”
她声音虽轻，意味却浓。
柳瑾程微微欠身：“属下旧时为太夫人所用，今兼管几处商事，账册自该奉上二小姐检阅。”
一番话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露底。
那席间，傅明朝突然插话：“这些家账哪里值得二妹劳烦？
商事本就是兄长之责。”
他话未尽，己拿过青玉匣，随手一翻，神情渐变：“这里有沈宅旧日买卖印记，账目细密。
倒是，难怪二妹平日藏巧于市，手脚快得很。”
沈无匀不动声色，轻声道：“兄长多虑。
母亲旧事，还是由家中长辈查验为妥。”
有宾客暗自窃笑，傅明朝悻然，把匣子归还柳瑾程。
周绮罗见状，神情微不可察地冷下来，但旋即笑颜如花：“无匀今晚表现，实叫我意外。
贵客正好欣赏我沈家的女儿家。”
沈无匀微微行礼，眼神温顺，却在袖中暗拧帕角，将青玉匣悄然收起。
夜色洗过观影轩，茶事小***后，折射出的权谋锋芒在空气中回荡。
沈府内外暗流涌动，专营旧账的柳瑾程与自诩继承大业的傅明朝群情暗中交杂。
席散后，柳瑾程独随沈无匀至偏廊。
月光斜照，他悄声道：“旧账册里夹有母亲昔年亲笔，却非寻常记账。
二小姐明日若查此，切记不可惊动旁人。”
沈无匀微微颔首，心底的谜团扩展开来，仿佛账册里每一个微尘都牵扯着母亲死因的蛛丝马迹。
柳瑾程又低声试探：“二小姐打算何时查验？”
沈无匀依旧温婉：“柳叔多年照料家事，有劳多心。
今夜回房，即查。”
柳瑾程眸中浮现一闪即逝的复杂，仿佛在衡量她触碰的底线。
良久，他点头离去。
沈无匀携着匣盒返回绣房。
她坐在窗前，将细锁打开，指尖划过旧账页中微微泛黄的折痕。
隐约间，灯下映出一抹水墨斑斓，不似账目，反倒像秘语——字里行间掩着“禁地宝藏”与“宅院咒语”的蛛网暗涌。
窗外，风又起，一道熟悉却叵测的影子一闪而过。
沈无匀屏息，将账册合拢，心头浮现母亲旧日叮嘱：“观影之下，眼见未必真。”
这一夜，宅院的风声与人心同样难以探知深浅。
沈无匀既化解了暗流，也预见了更深的谜团。
偏廊的余晖下，她默然望向观影轩方向——权谋试探不过是帷幕初启，真正的宅门密局仍未显形。
她在幻影步移间，悄然做出决定：查验母亲旧账，将秘密埋入明日的晨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