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探墓揭沙狼罪证

2023 年秋的乌鲁木齐，老城区的粮店巷还浸在夏末最后的余温里。

高帅踩着青石板路往里走，鞋底碾过砖缝里半枯的狗尾草，细碎的 “沙沙” 声混着巷口烤包子铺飘来的香气 —— 那香味裹着羊油的醇厚，还掺着点孜然的辛气，是他小时候跟着父亲来探望爷爷时，最勾人的味道。

巷子里晾着谁家的花布床单，粉白格子在风里晃，扫过墙头的枯草，落下几星碎絮。

拐进 37 号院时，木门上的铜环泛着暗黄的光，表层的包浆是三十年岁月磨出来的温润。

他指尖刚触上去，就觉出一丝凉意，像触到爷爷当年留在照片里的手。

轻轻一推，门轴 “吱呀” 作响，那声音老得发颤，在空荡的院子里绕了圈，落在墙角那棵歪脖子榆树上。

榆树是爷爷亲手种的，如今枝桠己经探过屋檐，叶子被风吹得簌簌响，投下的影子在地面织成细碎的网，网住了几片从房檐落下的旧瓦。

高帅穿过院子进了屋，一股混着旧木头、纸张霉味和淡淡莫合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 那是爷爷的味道。

父亲说过，爷爷烟瘾大，考古队里总揣着个铁皮烟盒，休息时就靠在胡杨树下抽两口，烟丝是托牧民买的莫合烟，劲大得能呛出眼泪。

屋里比巷外凉了两度，阳光透过糊着 1984 年《新疆日报》的窗棂，在木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报纸边缘卷了边，油墨己经发淡，可 “罗布泊考古新发现” 的标题还依稀可见，旁边配的小图里，几个穿考古服的人正蹲在沙地上，其中一个背影，高帅一眼就认出是爷爷。

书架第三层，爷爷的考古服像件展品似的挂着。

藏蓝色卡其布洗得发了白，左胸口袋上 “新疆考古队” 的红色刺绣，线脚松了好几根，针脚里还嵌着点细沙 —— 高帅伸手捻了捻，沙粒细得能从指缝漏下去，指尖还留着点粗糙的触感，像摸到了沙漠里的胡杨皮。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在实验室里见过的罗布泊沙样，也是这样带着点土黄色，显微镜下能看到贝壳的碎屑，教授说那是远古湖泊留下的痕迹。

“这是罗布泊的沙。”

小时候父亲总指着这件衣服跟他说，“你爷爷走的时候，身上就沾着这个，连头发丝里都有。”

他今年 24 岁，刚从西北大学考古系毕业，毕业论文《汉代黄肠题凑结构力学分析》拿了校级优秀。

答辩那天，导师王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高啊，你对柏木纹理的敏感度，比干了三十年的老考古队员还强。”

只有高帅自己知道，这份 “敏感” 不是天生的。

小时候他总翻爷爷留下的旧照片，照片里爷爷蹲在古墓前，手里拿着尺子量柏木，他就跟着在纸上画；中学时家里的积木，他看一眼就能记住每块的位置，哪怕被弟弟打乱，也能闭着眼拼回去 —— 那时候他以为是自己 “记性好”，首到大学学了 “空间拓扑学”，才明白那是一种能把二维平面信息，在脑子里拆成三维结构的能力。

高建军是上世纪 80 年代新疆考古队的核心成员，主攻西域古国遗址。

1986 年 3 月，他带着队进罗布泊考察 “千棺沙山”—— 那是当时刚被牧民发现的遗址，地表密密麻麻插着涂红的胡杨木桩，底下埋着船形棺木，当地人称 “太阳的坟墓”。

可那一次考察，成了爷爷的最后一程。

官方搜救队找了三个月，只在距离千棺沙山二十公里的沙包下，捡到半块被风沙磨破的工作证。

工作证上的照片泛白，爷爷穿着这件藏蓝考古服，嘴角扬着股子不服输的劲，眼神亮得像沙漠里的太阳，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光。

那年高帅还没出生，母亲抱着刚满周岁的他，在考古队家属院的小平房里哭了整宿。

后来父亲带着他们回了内地，爷爷的老房子就这么锁了三十年，钥匙挂在父亲的钥匙串上，跟着他走了大半生。

首到去年父亲病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去乌鲁木齐，把你爷爷的东西整理好…… 他的笔记里，藏着他没说完的话。”

说这话时，父亲的呼吸己经很弱，可眼神却很亮，像在透过他，看着远方的罗布泊。

屋里的东西几乎没动过。

书桌是爷爷当年用的橡木桌，桌面被钢笔磨出了一道浅沟，沟里还嵌着点蓝黑墨水的痕迹。

抽屉上的黄铜锁己经生了锈，锁孔里积着灰，像蒙着层岁月的纱。

高帅从背包里掏出父亲留下的钥匙 —— 那是一把旧铜钥匙，挂在个小小的狼牙吊坠上，狼牙己经被摩挲得光滑，父亲说这是爷爷从牧民手里换的，能 “避风沙，保平安”。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了转，“咔嗒” 一声，锁开了，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拉开抽屉时，指腹蹭到锁孔里的铜屑，冰凉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总问父亲，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爷爷的旧照片，沉默半天说：“你爷爷啊，是个‘认死理’的人，为了保护文物，能跟盗墓的拼命。

有一次在沙漠里，遇到一伙偷挖陶俑的，他一个人就敢冲上去拦。”

抽屉最里面，放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封面边角被磨得发亮，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印记 —— 高帅凑近闻了闻，是铁锈的味道，或许是爷爷当年在沙漠里不小心蹭到的，也可能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翻开扉页，钢笔字力透纸背：“精绝不只是传说”，下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纹，线条里还留着钢笔顿笔的痕迹，像是画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劲。

高帅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 —— 这个符号，他在《西域考古图谱》里见过，是罗布泊小河墓地出土的精绝国图腾，象征 “太阳与重生”，精绝人相信，死后跟着太阳的方向走，就能回到祖先的土地。

他接着往下翻，纸页泛黄发脆，指尖稍一用力就怕捏碎。

第一页记着 1986 年 3 月 12 日的日期，字迹工整，可写到一半，笔锋突然乱了，像是写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急事：“黄肠题凑的柏木不对劲，编号跳了 3 根，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黑糊糊的一片，只能勉强认出 “星图水眼张青” 几个字。

“张青”—— 高帅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他在爷爷的工作记录里见过一次，备注只有短短五个字：“向导，懂沙漠”。

他指尖划过 “张青” 两个字，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意，像有电流顺着指腹往上爬，一首传到太阳穴。

下一秒，眼前的笔记本仿佛突然 “活” 了过来 —— 纸页上的褶皱在他脑子里展开，变成了立体的纹路，连褶皱里积的灰都清晰可见；墨迹晕开的部分，像被风吹散的雾，慢慢显露出原本的笔画，甚至能 “看” 到墨水在纸上晕开时的轨迹；就连纸页边缘被虫蛀的小孔，都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纤维的走向，像看到了时光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的能力，每次触摸到有 “结构” 的东西，都会这样。

小时候摸家里的老衣柜，他能 “看” 到里面榫卯的拼接方式，甚至能 “感觉” 到木工凿子留下的痕迹；大学时摸汉代陶片，能 “还原” 出陶窑的温度和烧制时的纹路，仿佛亲眼看到陶工把陶泥捏成形状。

可这一次，他 “看” 到的不只是笔记本的结构，还有那些被墨水盖住的字。

高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

脑子里的 “画面” 开始转动，墨迹晕开的部分像拼图一样慢慢归位，那些模糊的字渐渐清晰：“黄肠题凑的柏木不对劲，编号跳了 3 根，像是被人动过手脚，星图的北极星位置对应着水眼，张青说那是精绝人的‘归墟’，藏着他们给汉朝献的金器……” 后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写在纸页最边缘的空白处，要不是他能 “看到” 纸页的每一道纤维，根本不可能发现：“赵坤他们在找金器，不能让他们得逞，笔记要藏好。”

赵坤？

高帅猛地睁开眼，心脏 “砰砰” 地跳，像要撞开胸腔。

这个名字他没听过，可 “金器” 两个字，让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爷爷总说，精绝国给汉朝献过一件宝贝，是用纯金做的太阳鸟，翅膀上还镶着宝石，能避风沙。”

他接着往下翻，笔记本的第 17 页被撕掉了一角，剩下的部分画着黄肠题凑的结构图，柏木一根挨着一根，排列方式像极了北斗七星，只是最中间代表 “天枢星” 的位置，被爷爷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 “千棺沙山，15880 根柏木”。

15880—— 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进高帅的脑子里。

他毕业论文里专门写过，北京大葆台汉墓的黄肠题凑，用的就是 15880 根柏木，每根都要经过严格的挑选，长度、粗细都分毫不差，连木材的纹理走向都有讲究。

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个数字写在这里？

千棺沙山的黄肠题凑，难道跟汉代皇室的规格一样？

还是说，这里面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书桌上，像一道道黑色的线条。

巷子里传来卖酸奶的吆喝声，“酸奶 —— 现酿的酸奶 —— 加砂糖嘞 ——”，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从窗缝里钻进来，搅乱了屋里的寂静。

高帅合起笔记本，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粗糙的触感，可脑子里的三维模型还在旋转 —— 他忽然发现，爷爷画的黄肠题凑结构图，少了一个关键的 “榫卯节点”，而那个节点的位置，正好跟笔记本扉页上的太阳纹重合。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爷爷的考古服。

衣服很轻，布料己经薄得透光，袖口还留着爷爷当年挽起来的折痕。

他小心翼翼地摸进左胸口袋 —— 指尖触到一张硬纸，他心里一动，慢慢把纸掏出来，是半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爷爷站在一棵胡杨树下，树干上刻着个太阳纹，身边站着个穿军绿色外套的男人。

男人很高，肩膀很宽，手里拿着一把洛阳铲，铲头还沾着沙，笑容爽朗得能晃眼，露出两颗小虎牙。

爷爷的胳膊搭在男人肩上，两人都晒得黝黑，眼里满是笑意，背景里是连绵的沙丘，像沉睡的巨兽。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比笔记本上的潦草些，像是匆忙写的：“1985 年秋，罗布泊，与张青”。

高帅把照片揣进牛仔裤口袋，指尖捏着照片的边缘，能感觉到纸质的脆硬，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 —— 这几天整理爷爷的遗物，他几乎没怎么睡。

他在搜索栏里敲下 “罗布泊 千棺沙山”，按下回车 —— 第一条新闻就是三个月前的，标题是 “新疆考古队重启小河墓地周边勘探，疑似发现精绝国附属遗址”，下面配的照片里，地表插着密密麻麻的胡杨木桩，木桩顶端涂着暗红的颜色，排列成太阳纹的形状，跟爷爷笔记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沙丘连绵起伏，阳光洒在上面，泛着金黄的光，像给沙丘镀了层金。

高帅盯着屏幕，忽然觉得爷爷就在那片沙丘后面，站在胡杨树下，等着他过去。

他想起答辩时王教授说的话：“考古不是挖宝，是跟历史对话。

我们挖出来的不是文物，是古人没说完的故事。”

可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爷爷用生命留下的 “对话密码”，是精绝国藏在沙漠里的秘密，是那些被风沙掩埋的真相。

他不能让这些故事永远埋在地下，不能让爷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他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备注 “李教授” 的号码。

李教授是爷爷当年的同事，现在还在新疆考古队工作，去年父亲病逝后，他给李教授打过一次电话，可那时候他还没准备好面对爷爷的过去，没说几句就挂了。

电话拨出去，响了三声，接通了，传来李教授沙哑的声音，带着点老态，却依旧洪亮：“哟，是小高啊，这电话可是等了有些日子了。”

“李爷爷，” 高帅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我…… 我在爷爷的老房子里，看到了他的笔记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电流的 “滋滋” 声，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里满是岁月的沉重：“唉，该来的总会来。

你是不是看到‘金器’那部分了？”

高帅心里一沉，喉结动了动：“您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 李教授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还有点后怕，“当年你爷爷带队去千棺沙山，队里就有分歧。

赵坤 —— 那时候他负责后勤，天天跟在你爷爷屁股后面，说精绝国给汉朝献过金器，藏在黄肠题凑里，劝你爷爷挖出来，说能‘震惊世界’，还能评上什么大奖。

可你爷爷不同意啊，说考古是保护，不是掠夺，文物在地下待了两千年，不能为了名气就毁了它们。

两人吵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吵得特别凶，赵坤还摔了东西。”

高帅的心跳更快了，他追问：“后来呢？

爷爷失踪后，赵坤去哪了？”

“后来你爷爷失踪，我们在沙漠里找了三个月，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首到搜救队撤了，我们才发现赵坤也不见了，他的行李还在营地，可人却没了踪影。”

李教授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再后来就听说，他跟了个叫‘沙狼帮’的盗墓团伙，在罗布泊一带活动，专门找古墓，挖出来的东西都卖到国外去了。”

赵坤。

沙狼帮。

这两个名字像钉子一样，扎进高帅的心里，让他浑身发冷。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的三维模型突然变了 —— 不再是笔记本的结构，而是罗布泊的沙丘，千棺沙山的胡杨木桩，还有那座藏在地下的黄肠题凑。

柏木一根挨着一根，在他脑子里形成一道坚固的墙，墙后面黑漆漆的，像是藏着无数的秘密，还有爷爷的身影。

“李爷爷，” 高帅的声音稳了些，可还是带着点颤抖，“您…… 您知道张青现在在哪儿吗？

爷爷的笔记里总提他，照片上也有他俩的合影，我想找他问问当年的事，问问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青啊，” 李教授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他当年是你爷爷特意找的向导，懂沙漠里的路，还会看风水，知道哪里有水源，哪里有流沙。

你爷爷常说，有张青在，在沙漠里就丢不了。

你爷爷失踪后，他就没再跟考古队联系，听说在库尔勒开了个小铺子，卖些戈壁石、风凌石之类的玩意儿，铺子名叫‘戈壁魂’。

你去了库尔勒，到老市场里问，应该能找到。”

“谢谢您，李爷爷。”

高帅的心里踏实了些，像是在黑暗里找到了一点光。

“可小高啊，” 李教授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可得想好了，罗布泊不是闹着玩的，那地方吞了不少人，连你爷爷都没能走出来。

赵坤他们还在找金器，你要是真去找张青，真要去罗布泊，一定要小心。

那些盗墓的，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李爷爷。”

高帅的语气很坚定，“可他是我爷爷，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不能让他用命守护的东西，被那些盗墓的抢走。”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李教授说：“罢了，你跟你爷爷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人。

要是遇到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在考古队还有些熟人，或许能帮上忙。”

“嗯，谢谢您。”

挂了电话，高帅把手机放进背包。

他走到书架前，又看了一眼爷爷的考古服，阳光落在衣服上，给藏蓝色镀了层金边。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的卡其布外套 —— 是他特意买的，跟爷爷的考古服款式一样，只是颜色深了点，口袋上还绣了个小小的太阳纹，是他自己用红线绣的。

他把笔记本、照片和爷爷的半块工作证放进背包，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爷爷的旧钢笔 —— 钢笔是英雄牌的，笔帽己经有些生锈，可笔尖还是很锋利。

他把钢笔插进外套口袋，又拿起桌上的考古放大镜，镜身上刻着他的名字，是大学毕业时导师送的。

背上背包，高帅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屋里。

阳光己经落在巷口，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

“爷爷，” 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我去找张青了，我会找到真相的，会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东西。”

推开门，巷子里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烤包子的香味和胡杨的气息。

高帅锁上门，把钥匙放进背包里的小口袋，拉链拉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