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的通话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冰窟。
那声非人的、餍足的叹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无限循环，挥之不去。
窗外隐约传来的尖叫和爆炸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只剩下她破碎的呼吸和那无尽的忙音。
爸…妈…她猛地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扑过去，疯狂地抓起听筒，死死按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挽回什么。
“喂？
爸？
妈？
说话啊！
刚才不是真的，对不对？
你们说话啊！”
她对着话筒嘶吼，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冰冷的塑料听筒上。
只有忙音，冷静而残酷。
她不死心，一遍遍重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好几次都按错了键。
“快接啊…求求你们…接电话啊…”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窒息。
她终于放弃，听筒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吊在半空，微微晃荡，像一座绝望的钟摆。
那恐怖的咀嚼声和最后的叹息，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冲进卫生间，再次对着马桶干呕，这一次，胃里翻江倒海，却只吐出一些酸水，烧得喉咙和鼻腔***辣地疼。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不断泼脸，试图浇灭那焚心的痛苦和恐惧，却无济于事。
抬起头，镜中的女人双眼红肿，脸色惨白如鬼，头发被水浸湿，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
像个水鬼。
像个即将崩溃的疯子。
“活下去…”母亲最后那声扭曲的哭喊，穿透了所有的恐怖杂音，清晰地回荡起来。
“婷婷——活下去！”
还有父亲那变得怪异前，最后可能想说的话是什么？
是让她小心？
是让她快跑？
活下去。
这是父母用最惨烈的方式，传递给她的最后指令。
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优姿婷猛地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水和泪。
眼神虽然依旧破碎，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求生的狠厉。
她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就这样崩溃。
她重新捡起地上的座机听筒，小心翼翼地放回座机。
那部电话，她再也没有勇气去触碰。
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饥饿绞痛。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几乎没吃任何东西。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耗尽了她的能量。
她走回客厅，看着地板上那堆可怜的物资。
拆开一包饼干，机械地塞进嘴里。
饼干碎屑干燥得难以下咽，她需要就着冷水才能勉强吞咽下去。
味同嚼蜡。
食物无法带来任何慰藉，只是维持这具身体运转的必要燃料。
吃完东西，她强迫自己行动起来，试图用忙碌压抑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悲痛。
她找到家里的医药箱，清理脚底被划破的伤口，贴上创可贴。
翻出最舒适的运动鞋和便于活动的运动裤、长袖衫换上。
将清点好的食物和水集中藏到卧室床底下。
把水果刀磨得更锋利一些，又找到一把沉重的扳手，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
但所谓的“天亮”，并未带来任何希望感。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反而更添几分压抑。
城市的喧嚣并未停止，只是发生了变化。
大规模的爆炸和尖叫似乎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零星的撞击声、玻璃破碎声，以及…那种低沉而持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嘶吼。
它们无处不在，从街道、从隔壁楼、甚至可能就从她这栋楼的某个角落传来。
优姿婷小心翼翼地靠近客厅窗户，再次撩开窗帘一角。
街道上比昨夜更加混乱凄惨。
撞毁燃烧的车辆残骸冒着黑烟。
碎玻璃和杂物铺满路面。
几只游荡的丧尸在徘徊，动作似乎比昨夜更显…熟练？
它们身上穿着沾满血污的睡衣、西装、外卖制服…生前形形***，死后统一成可怖的模样。
她看到一具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倒在路中间，几只苍蝇己经开始盘旋。
就在这时，对面公寓楼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挥舞着一条白色的床单，大声呼救：“救命！
有没有人！
帮帮我们！”
几乎在他喊出声音的瞬间，街道上所有游荡的丧尸，同时停下了脚步，僵硬地、齐刷刷地转向声源的方向！
它们的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下一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朝着那栋楼门口涌去！
男人惊恐地尖叫一声，猛地关上窗户。
但己经太晚了。
丧尸们开始疯狂撞击那栋楼的单元门和一楼窗户。
优姿婷甚至能看到几个黑影很快冲进了那栋楼。
几分钟后，凄厉的、短暂的惨叫声从对面楼里传来，然后戛然而止。
优姿婷死死捂住嘴，冷汗浸透了后背。
它们对声音极度敏感！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
这个世界，连呼救都成了***行为。
她轻轻放下窗帘，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退回到客厅中央，抱紧双膝坐在地板上。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父母惨死的画面和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心跳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丧尸嘶吼。
这种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能逼疯一个人。
时间缓慢地爬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下午时分，优姿婷正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惊醒！
咚…咚咚…很有节奏，明显是人为的敲击，而非丧尸无意识的撞击。
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抓紧了旁边的扳手，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猫眼视野有限，但她能看到外面站着三个人。
领头的是住在对门的王阿姨，一个平时很热心肠的退休教师，此刻她脸上写满了惊惶和警惕。
她身后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优姿婷有点印象，是租住在楼上的大学生，好像姓李。
还有一个是住在六楼的年轻丈夫，优姿婷在电梯里见过他几次，通常都和他妻子一起，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脸色苍白，眼神不安地西处张望。
“有人吗？
优小姐？
你在家吗？”
王阿姨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我们是邻居，现在这情况…大家得互相照应一下。”
优姿婷犹豫了。
父母的惨状和昨天被队友抛弃的冰冷话语还在脑中回荡。
信任他人，在这个末世里，似乎成了一种奢侈且危险的行为。
但…“活下去”。
一个人，能活多久？
门外，王阿姨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优小姐，我们知道这很冒昧…但小李看到你昨天从消防梯爬回来了…现在这世道，一个人太难了。
我们几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抱团…至少，商量一下怎么办。”
优姿婷的心剧烈挣扎着。
最终，对孤独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对“群体”的渴望，压过了疑虑。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移开抵门的椅子，解开反锁链，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手里依旧紧握着扳手，警惕地看着门外三人。
王阿姨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太好了，优小姐，你没事。”
大学生小李推了推眼镜，紧张地点点头。
那个年轻丈夫则快速瞟了她一眼，目光又扫向她身后的屋内，眼神有些闪烁。
“我们能进去说吗？
外面…不安全。”
王阿姨低声道。
优姿婷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了通路：“快点。”
三人迅速闪身进屋，优姿婷立刻重新反锁了门，并用椅子抵好。
狭小的客厅因为突然多了三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气氛尴尬而紧张。
大家互相打量着，眼中都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无法掩饰的戒备。
“谢谢…”王阿姨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位是小李，住在顶楼。
这位是张皓，住在六楼。”
她指了指年轻丈夫。
张皓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依旧有些游移不定。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小李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焦虑，“真的是世界末日？
丧尸？
像电影里那样？”
“看起来是的。”
优姿婷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们对声音和活人的气味很敏感，力气很大。”
“我老婆…”张皓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她昨天发烧了…今天早上…我…我不得不把她锁在卧室里…”他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悲伤和恐惧再次弥漫开来。
“我家里的食物不多了。”
王阿姨叹了口气，切入更现实的问题，“水也停了，幸好我平时有储水的习惯，还剩下一些。”
“我也是。”
小李接口，“就几包泡面了。”
张皓抬起头，眼睛发红：“我家里…还有点米和罐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优姿婷。
优姿婷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不动声色：“我也只剩一点，撑不了几天。”
王阿姨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连忙道：“优小姐，你别误会。
我们不是来要东西的。
我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政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援，我们得靠自己。
这栋楼里可能还有别的幸存者，但我们这几家离得近，是不是可以先联合起来？
一起找吃的，一起守夜，总比一个人安全些。”
“怎么联合？”
优姿婷冷静地问。
“我们可以先把各自的食物和水集中起来，统一分配，避免浪费。”
小李提议道，“然后组织人手，先从这栋楼开始搜集物资。
一层一层清理，确保我们这栋楼是安全的，然后再考虑去外面。”
“清理？”
张皓猛地看向他，“你是说…杀掉那些…东西？”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
“不然呢？”
小李反问道，“难道等它们来吃我们？
我看过电影，爆头是最有效的！”
“电影是电影！
那是活生生的人变的！”
张皓情绪有些激动。
“它们现在不是人了！”
小李争辩道。
“好了！
别吵！”
王阿姨压低声音制止他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她看向优姿婷，“优小姐，你觉得呢？”
优姿婷看着眼前这三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友”，一个看似镇定的老年妇女，一个理论派的大学生，一个情绪不稳的年轻丈夫。
这样的组合，真的能信任吗？
但她想起窗外那些密密麻麻的丧尸，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的无力感。
她别无选择。
为了“活下去”。
“可以试试。”
她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但规矩要先说好。
第一，物资集中分配，但要公开透明，任何人不能私藏。
第二，轮流守夜，确保安全。
第三，行动听指挥，不能擅自行动连累其他人。”
王阿姨立刻点头：“这是自然。”
小李和张皓也相继表示同意，尽管张皓的眼神依旧有些复杂。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把食物和水拿过来？”
王阿姨提议。
“一次拿不完，先拿一部分。”
优姿婷保持谨慎，“动作要轻，不要发出声音。”
计划商定，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至少，暂时不再是孤身一人。
然而，当王阿姨轻轻拉开门，三人准备悄悄返回自家拿物资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属于孩子的哭声！
从楼上传来！
“哇…妈妈…”瞬间，死寂的楼道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兴奋的嘶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有丧尸被惊动了！
而且正在向楼上聚集！
门外的三人脸色瞬间惨白。
优姿婷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绝望而无助。
而丧尸的嘶吼声，正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