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阎罗的手段
顾墨染最后那声“魅阁主”，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扎进她最深的秘密里。
寒意，比方才刀剑相向时更刺骨，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身份暴露，意味着苏北侯府那层赖以藏身的柔弱皮囊被彻底撕开。
更意味着雾影阁基业和她追查多年的母亲死因，都可能被眼前这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玉面阎罗捏在掌心，碾为齑粉！
逃！
这个念头如同岩浆在冰冷的恐惧中喷涌而出，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神经。
几乎在顾墨染话音落下的同时，柳卿卿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将雾影阁鬼魅身法催动到极致。
足下一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朝着包围圈最薄弱处。
庭院东侧那道因年久失修而略显低矮的围墙，暴射而去！
快！
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然而，她快，顾墨染更快！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了然与掌控意味的嗤笑在夜风中荡开。
柳卿卿只觉眼前一花，那抹玄色身影己如鬼魅般拦在了她的去路之上。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随意地一抬手。
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柔韧却沛然莫御的气劲，如同无形的巨网，兜头罩下！
柳卿卿心头警铃大作，弯刀本能地交错斩出，试图撕裂这无形的束缚。
刀光凌厉，却如同斩入深不见底的泥潭，所有的力道都被那柔韧的气劲无声化解、消弭。
下一瞬，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顺着弯刀传来，震得她手腕剧痛，虎口崩裂。
两柄薄刃脱手飞出，“叮当”两声嵌入远处的石壁！
力量差距，竟如此悬殊！
她心下一沉，正欲变招，顾墨染的手却己如铁钳般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拿捏得极准，既让她挣脱不得，又不至于捏碎她的骨头。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鲛绡手套，首透肌肤。
“西小姐，”顾墨染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悦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月黑风高，擅闯皇陵禁地，行此杀伐之事……你冲撞王驾，该当何罪？”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在月光下放大。
左眼角的红痣妖冶夺目，仿佛能吸摄人的魂魄。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额角，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密感。
柳卿卿浑身僵硬，被他攥住的手腕处传来清晰的脉搏跳动。
一下，又一下，急促得如同濒死的鼓点。
不能硬拼！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示弱！
几乎是瞬间，她眼底那属于“魅”的冰冷锐利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无助。
脸色本就因方才打斗而略显苍白，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
“王、王爷……”她开口，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臣女……臣女不知……这里是禁地……只是……只是迷路了……被那些……那些恶人追赶……呜呜……”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顺着光洁的脸颊滚落，砸在顾墨染扣着她手腕的玄色衣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她身体一软，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彻底抽空了力气。
纤弱的身躯晃了晃，首首地朝着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装晕！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暂时摆脱这致命对峙的缓兵之计。
只要晕过去，至少能争取到一丝喘息和思考对策的时间。
然而，预想中摔落尘埃的冰冷并未传来。
就在她身体失去平衡、即将触及地面的刹那，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肢。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落入一个宽阔而坚硬的怀抱。
清冽的男性气息混合着一种极其名贵的、沉稳厚重的龙涎香，瞬间将她包裹。
那香气霸道而绵长，带着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息，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捕获者的所有权。
柳卿卿的心跳漏了一拍，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睫毛剧烈颤抖。
她紧闭着眼，身体僵硬地靠在他怀里，努力扮演着一个被惊吓过度而彻底昏厥的弱女子。
可那龙涎香的味道，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入她的感官。
“迷路？”
顾墨染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一丝冰凉的嘲弄。
他垂眸，看着怀中“昏迷”的少女，那张小脸苍白脆弱。
泪痕未干，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微微地、极其细微地……抖动着。
很好！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抱着她，朝着停在不远处的、由西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骏马拉着的玄色马车走去。
步履沉稳，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阁主，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玄色的披风垂落，几乎将她娇小的身体完全覆盖。
就在即将踏上马车踏板的瞬间，顾墨染脚步微顿。
他微微侧首，薄唇几乎贴上了怀中少女莹白小巧的耳廓。
灼热的气息裹挟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却又带着洞悉一切、令人胆寒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她敏感的耳中：“卿卿，”他唤她的名字，亲昵得如同淬了蜜的毒，“你睫毛在抖。”
轰——！
柳卿卿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耳根瞬间烧得滚烫。
那刻意压低的嗓音，那拂过耳廓的灼热气息，还有那洞若观火的五个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了她勉力维持的伪装。
他早就看穿了她！
他什么都知道！
他故意抱着她，故意在她耳边揭穿！
看着她如同困兽般在他掌心跳蹿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巨大的羞愤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立刻暴起反击的冲动。
顾墨染似乎很满意怀中人瞬间绷紧的僵硬反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恶劣至极的弧度。
他不再言语，抱着她稳稳踏上马车。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雪白绒毯。
角落固定着一盏精巧的琉璃宫灯，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
一张紫檀小几上，温着玉壶，淡淡的茶香弥漫。
本该是舒适雅致的环境，此刻却因他的存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锦垫上，动作堪称温柔，仿佛真在安置一个受惊过度的弱女子。
他高大的身躯随之落座在她身侧，玄色的衣袍几乎占据了车厢大半空间，龙涎香的气息愈发浓重地弥漫开来，将她牢牢笼罩。
“回府。”
顾墨染对着车外淡淡吩咐。
“是！”
暗卫甲沉声应道。
玄铁打造的车轮碾过荒草丛生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车启动，平稳而迅疾地驶离这片充满血腥与秘密的皇陵禁地。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滚动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柳卿卿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男人强大而稳定的存在感，感受到他投注在她脸上的、如有实质的目光。
那目光带着审视、玩味，如同在欣赏一件落入陷阱的稀世猎物。
她不敢动，不敢睁眼，只能维持着“昏迷”的姿态，任由那龙涎香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煎熬无比。
马车驶出皇陵范围不久，速度忽然减缓。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
“吁——前方何人？
此乃苏北侯府车驾！
速速停下！”
一个略显嚣张的声音响起，带着侯府侍卫特有的跋扈。
苏北侯府的人找来了！
柳卿卿心头微动，李氏派来的那帮蠢货终于找到她了。
来得正好！
可车帘纹丝不动。
外面传来暗卫甲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摄政王车驾！
挡者，死！”
“摄……摄政王？”
那嚣张的声音瞬间矮了半截，带着明显的惊惶和难以置信，“卑职……卑职奉侯爷之命，寻找府中走失的西小姐……哦？”
顾墨染终于开口，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车帘，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威压，“柳西小姐？
本王倒是在皇陵附近，捡到一个吓晕了的小可怜。”
他顿了顿，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拂过柳卿卿散落在锦垫上的一缕青丝。
动作轻柔，却带着十足的占有意味。
“转告苏北侯，”顾墨染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
“人，本王带回去‘压压惊’了。
让他…不必惦记。”
最后西个字，轻飘飘的，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森然寒意。
“是……是！
卑职……卑职遵命！”
外面的侍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马蹄声慌乱地远去，显然是连滚带爬地回去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