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家族微信群里的轮值看护表,像一块试金石,瞬间击碎了往日温情脉脉的面纱。
外婆突然住院,母亲发出的排班通知,牵动着家族每个成员的神经。大姨的腰疼,
小舅的项目忙,最终,压力如山般倾泻到年轻一代的“我”——林晓的身上。
当“我要上班”这声拒绝在群里响起,引发的不是简单的争吵,
而是一场深埋于岁月尘埃下的家庭情感地震,
迫使每个人重新审视彼此的责任、付出与爱的真正含义。
1林晓的手机在周五下午死气沉沉的办公桌上突兀地震动起来,
一连串密集的提示音像急促的鼓点,敲打在心头。
她正被一份即将交付的设计稿弄得焦头烂额,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试图在 deadline 前捕捉最后一丝灵感。皱着眉划开屏幕,
是那个置顶的、名为“幸福一家人”的微信群。这个群名此刻看来,带着一丝微妙的讽刺。
消息来自妈妈,李秀华。一条长长的文字,像一纸冷冰冰的通知,而不是商量。
核心内容很简单:外婆赵桂芳清晨在家晕倒,现已住院观察,
医生初步诊断为老年基础病加重,需有人24小时轮番陪护。
后面附着一张用手机备忘录制作的简易排班表,清晰列出了从周一到周日,
早、中、晚三个班次的人选。林晓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周六全天和周日白天。
群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仿佛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以及这份不容置疑的排班表。然后,象征性的问候和安慰才开始零星弹出。 “妈怎么样了?
严重吗?”——大姨李秀萍。 “需要转院吗?我认识市医院的一个主任。
”——小舅李建国。 林晓盯着屏幕,心里一阵烦闷。外婆年事已高,身体时有不适,
这次住院虽突然,但并非完全意外。让她心烦的是妈妈这种理所当然的安排方式,
仿佛她的时间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尤其是周末,
那本该是她从繁重工作中喘息、修复自我的唯一时间。她深吸一口气,
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试图继续专注于设计稿,但那些线条和色彩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脑海里只剩下那张排班表和外婆虚弱的面容交织在一起。2果然,短暂的慰问过后,
真正的戏码开始上演。 大姨李秀萍先发话了,语音消息,
点开是她那惯有的、带着几分夸张的抱怨腔调:“哎哟,这可怎么好!秀华啊,
你知道我这老腰疼的毛病又犯了,这几天阴雨天,疼得下床都费劲,晚上根本睡不好。
白天我去看看妈还行,这晚上陪护,怕是顶不住啊,别到时候妈没事,我再躺倒了,
更是添乱。”一条长长的语音,铺垫了一大堆,核心意思就是:夜班我困难。 紧接着,
小舅李建国的文字消息也跟了上来,言简意赅,透着职场精英的“高效”:“姐,
我这段时间正好在跟一个关键项目,老板盯得紧,天天加班到凌晨,周末也悬。
我尽量抽空过去看看妈,但固定的排班,特别是长时间的,可能真有困难。要不,
我们先请个护工?费用我可以多承担一些。” 请护工。费用多承担。林晓在心里冷笑一声。
小舅总是这样,试图用钱来解决需要投入时间和情感的问题。好像金钱可以抵消缺席,
可以熨平所有亲情的褶皱。而大姨,永远是身体不适,但“看看”是可以的。
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妈妈李秀华没有立刻回复。林晓能想象到屏幕那端,
母亲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的样子。她一直是家里的实际操持者,外公去世早,
外婆的事多是她在张罗。大姨和小舅的推诿,想必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每次发生,
依旧会刺伤她。3几分钟后,李秀华直接@了林晓。 “@晓晓,你大姨腰不好,
你小舅工作忙,你看你周末能不能辛苦一下,连续值两天班?周六全天和周日白天。
周日晚上我来替你。” 命令式的口吻,
甚至没有一句“你能不能”、“你可不可以”的商量语气。仿佛林晓的时间是海绵里的水,
只要挤,总是有的。仿佛她那个常常需要加班、连周末都难得清闲的工作,不值一提。
仿佛她二十好几的独立生活,依然必须无条件服从于家族的需要。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林晓的心头。她想起上个周末,为了赶项目进度,
她在公司熬了两个通宵,周一早上交完稿,整个人几乎虚脱。
她原本计划这个周末无论如何要好好休息,补觉,看书,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放空自己。
而现在,妈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剥夺她这可怜的、仅有的恢复时间。
她盯着那个@符号,感觉它像一枚钉子,要把她牢牢钉在“懂事”、“孝顺”的十字架上。
为什么总是她?因为她是小辈?因为她还没成家“负担轻”?还是因为她一贯的“好说话”?
委屈、愤怒、疲惫,种种情绪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4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
林晓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三个字,加上一个句号,斩钉截铁: “不去。” 觉得不够,
又补了一句: “我要上班。” 没有表情,没有解释,
没有通常用来缓和气氛的“啦”、“嘛”之类的语气词。就是最直接、最生硬的拒绝。
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之前那些象征性的安慰和讨论都停止了。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晓能感觉到屏幕那一边的错愕,尤其是她妈妈李秀华的。在她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她虽然偶有叛逆,但在这种“家庭大事”上,如此直接、公开地反抗母亲,几乎是第一次。
她甚至能想象到母亲此刻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和愤怒。
还有大姨和小舅,他们大概会屏息凝神,等着看这场母女冲突如何收场,
或许内心还有一丝庆幸,因为林晓的爆发,暂时转移了聚焦在他们身上的压力。
手机安静得出奇,连平时最活跃的家族群里的几个小辈,也识趣地没有冒泡。这沉默,
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窒息。林晓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试图继续工作,
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手指冰凉。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5果然,
不到五分钟,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母亲李秀华的私信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
像催命的符咒。林晓直接按了拒绝。 紧接着,文字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带着汹涌的怒气: “林晓!你什么意思?” “你外婆住院了!这是什么时候了,
你还耍小孩子脾气?” “你要上班?谁不要上班?就你的工作是工作,我们的都不是?
”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在这种时候跟我说‘不去’?
” “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小时候外婆是怎么疼你的?你都忘了?” 字字句句,
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林晓看着那些文字,感觉血液往头上涌。她猛地拿起手机,不再沉默,
而是选择了回击。她不想再忍了。 “对,我要上班!我的工作也是工作!
我不是随叫随到、永远有空的后备役!” “外婆疼我,我记得!
但照顾外婆是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人的责任,凭什么压力最后都落在我头上?” “大姨腰疼?
她跳广场舞的时候怎么不疼?小舅项目忙?他有钱请护工,就没时间露个面?
”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最后都是‘晓晓听话,晓晓懂事,晓晓多承担点’!
我受够了!” 她一口气打完,发送出去。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却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她不是在气外婆生病,也不是完全不想尽孝,
她气的是一种长期被忽视、被理所当然索取的感觉,
是一种在家庭关系中永远处于被动地位的不平等。6发泄完之后,林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泪水无声地滑落。办公室的同事早已下班,四周空无一人,只有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
她的思绪飘回了童年。 外婆家那个种满了月季花的小院子,
夏天里外婆摇着蒲扇给她讲的故事,冬天里捂在怀里热乎乎的烤红薯。
外婆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偷偷塞给她零花钱,在她被妈妈责骂时护着她。
那些温暖的记忆是真实的,她对外婆的爱也是真实的。 但与此同时,
还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碎片。 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过节,
妈妈和大姨总会在厨房里边忙碌边低声抱怨,内容无非是奶奶外婆偏心小舅,
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儿子,而她们两个女儿付出再多也是应该的。她记得小舅结婚时,
外婆几乎掏空了积蓄给他买婚房,而妈妈和大姨当初结婚,家里只是象征性地给了点嫁妆。
她记得后来小舅生意做得不错,但回家看外婆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回来也是匆匆忙忙,
留下一些昂贵的保健品和钱,仿佛那就是孝心的全部。而日常的嘘寒问暖,陪护看病,
大多是妈妈和大姨在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