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连池的冬天来得早，十月末就飘起了雪粒子，砸在窗玻璃上噼啪响。
我裹着棉袄坐在老婶家的炕头，看着她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推到对面的女人面前，
心里又想起小时候听屯里老人说的话 —— 老婶家的狐仙，是五大连池这地界最灵的仙家，
救过的人能从药泉山排到讷谟尔河。老婶叫王秀兰，是土生土长的五大连池人，
嫁到我们陈家屯时才十八岁。那时候她还没 “出马”，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白天跟着老叔下地种大豆，晚上坐在煤油灯底下缝缝补补。直到三十岁那年夏天，
一场怪病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再醒过来，就成了狐家的 “弟马”出马仙弟子。
我第一次见老婶 “办事”，是在七岁那年。屯子西头的张奶奶家出了事，
她孙子小嘎子突然不会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见了人就躲，还总往炕底下钻。
张奶奶带着小嘎子跑了好几家医院，片子拍了一大堆，药也吃了不少，
可小嘎子的病一点没好。后来有人跟张奶奶说，让她去找老婶试试，
说不定是撞了 “脏东西”。那天我跟着老叔去老婶家，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奇怪的调子，像是唱歌，又像是说话，调子忽高忽低，
听得人心里发颤。老叔把我拦在门外，说 “小孩家别进去，仙家办事呢”，可我好奇，
趴在门缝里往里看。只见老婶坐在炕中间的红布垫子上，身上穿了件暗红色的马甲，
上面绣着一只咧嘴笑的狐狸，针脚细密，狐狸的眼睛像是活的，在煤油灯底下闪着光。
她手里拿着一面巴掌大的羊皮鼓，鼓槌是用桃木做的，上面系着红绳。老婶的眼睛闭着，
头轻轻摇晃，嘴里唱着我听不懂的词，羊皮鼓 “咚、咚” 地敲着，节奏慢慢变快。
张奶奶跪在炕前，手里攥着香，香灰掉在地上，她也没察觉。小嘎子站在张奶奶旁边，
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墙，像是没听见屋里的动静。突然，老婶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神变了，
变得锐利又陌生，声音也尖细起来，不像她平时的声音：“那坟里的娃娃，别缠着这小娃子！
他还小，经不起你折腾！”我吓得赶紧缩回头，心怦怦直跳。过了一会儿，屋里的鼓声停了，
老婶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对张奶奶说：“张嫂子，你家小嘎子是在村东头的老坟地玩的时候，
撞着个早夭的娃娃了。那娃娃没爹没妈，孤单，想找个伴。你明天早上，买点纸钱、纸衣服，
去老坟地烧了，再给那娃娃磕三个头，跟他说，以后别来缠小嘎子，你会常去看他。
”张奶奶赶紧点头，千恩万谢地带着小嘎子走了。第二天早上，张奶奶按照老婶说的做了，
当天下午，小嘎子就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有点小，但跟以前一样活泼了。从那以后，
屯里人都知道老婶能 “办事”，不管谁家有啥怪事，或者有人生了怪病，都来找老婶。
一、难缠的黄仙老婶 “出马” 第三年，遇到了个难缠的主儿。那年春天，
邻村靠山屯的刘二柱背着他媳妇找上门来，进门就 “扑通” 跪在地上，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王大姐，您救救我媳妇吧！她都疯了三天了！再这么下去，
人就没了！”我当时正在老婶家帮着择菜，抬头一看，刘二柱媳妇被他半扶半拽着，
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又抓又挠的全是血痕，嘴里还不停地骂：“别碰我！我是黄三太爷！
你们这些凡人，也配管我？赶紧给我滚远点！” 她眼神发直，力气大得吓人，
刘二柱一个壮实的汉子，脸都憋红了，还快按不住她。老婶赶紧放下手里的菜，
冲刘二柱喊：“别愣着了！快把你媳妇扶到炕边，小心她磕着碰着！
” 刘二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媳妇往炕边挪。可刚一靠近，那女人突然扑向老婶，
指甲尖都快戳到老婶脸上。老婶反应快，侧身躲开，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那女人 “啊” 的一声，倒在炕上抽搐起来。“这不是普通的撞邪，是黄仙闹的。
” 老婶皱着眉，从香案上拿起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而且这黄仙戾气贼拉重，
怕是刚修成人形，还没褪去野性，脾气爆得很。”刘二柱急得直跺脚，搓着手说：“王大姐，
这到底是咋地了啊？我媳妇前几天还好好的，就是去后山采野菜，回来就成这样了！
是不是被啥玩意儿咬了？”老婶没说话，闭上眼睛，手指掐着诀，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睁开眼，脸色沉了下来：“你媳妇采野菜的时候，
是不是踩了后山的黄仙洞？还把洞口的石头给挪了？”刘二柱愣了一下，
拍着大腿喊：“可不是嘛！那天她看见洞口有块石头挡着，说碍事，就给搬到一边了，
还说‘这么个破洞，也配住仙家？纯属瞎折腾’！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你看看，
这就是祸根！” 老婶指着炕上还在抽搐的女人，“这黄仙在洞里修了五十年，就等着渡劫，
你媳妇不仅毁了它的洞府，还口出狂言，它能不恼吗？换谁谁也受不了啊！”说话间，
那女人突然坐了起来，眼神凶狠地盯着老婶，声音变得粗哑：“你就是狐家的弟马？
少多管闲事！这女人毁我修行，我要她给我当三年马童，不然就吸了她的魂魄！没得商量！
”老婶也不生气，拿起羊皮鼓，“咚” 地敲了一声：“黄仙家，修行不易，
何必跟一个凡人计较？她不懂事，我让她给你赔罪，再给你重新修个洞府，摆上三桌供品，
有鸡有鱼有馒头，你看咋样？”“不行！我就要她当马童！” 那黄仙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炕上的女人突然抓起炕边的剪刀，就往自己脖子上划。老婶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剪刀，
鼓槌猛地砸在鼓上，声音震得人耳朵疼：“黄仙家！别给脸不要脸！胡三太奶在此，
你要是再胡来，休怪我不客气！到时候你修行毁了，可别后悔！”话音刚落，
老婶身上的气场突然变了，眼神变得威严，
声音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修行不易，可害人性命，
只会毁了你自己的道行。我给你指条明路，让刘二柱在你原来的洞府旁，
给你盖个三尺见方的石屋，每天供奉新鲜的鸡肝、鸡蛋，再烧三斤黄纸，你就饶了这女人，
日后我还会帮你求胡三太奶，给你指条渡劫的明路，咋样？”那黄仙沉默了一会儿，
女人的身体晃了晃，声音软了下来：“此话当真？你可别骗我！要是你说话不算数，
我还来找她！”“我狐家弟马，从不骗人。” 老婶点头，“你要是信我，
现在就离开她的身体，别再折腾了。”只见那女人深吸一口气，头一歪，倒在炕上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醒过来，眼神恢复了清明，看着满屋子的人，
疑惑地问：“我这是在哪儿？二柱，我咋浑身疼呢？跟让人揍了似的。”刘二柱见媳妇好了，
激动得又哭了，对着老婶连连磕头：“王大姐，您真是活菩萨！我这就去给黄仙家修洞府，
绝不含糊！以后您有啥活儿，尽管招呼我！”后来刘二柱按照老婶说的，
在黄仙洞旁盖了石屋，每天按时供奉。听说从那以后，靠山屯的人去后山采野菜，
再也没遇到过怪事。老婶后来跟我说，这黄仙虽然难缠，但本性不坏，
只是修行路上走了岔路，只要好好引导，就能走上正途。
二、迷信引发的邻里仇老婶不仅能对付 “脏东西”，还能化解邻里矛盾。
屯子东头的老张家和老李家，因为一块宅基地，闹了快半年的别扭，
最后竟然因为 “迷信”，差点打起来。那年秋天，老张家想在院子东边盖个仓房，
可老李家说那块地是他们家的，两家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老张家不管不顾，
硬是把仓房盖了起来。可刚盖好没几天，老李家的孙子突然得了怪病，上吐下泻，浑身发烫，
去医院也查不出毛病。老李家的老太太认定是老张家盖仓房坏了他们家的风水，
天天在老张家门口骂，声音大得半个屯子都能听见：“张老栓！你个缺德玩意儿！
盖个仓房挡我们家风水，害得我孙子生病，你要是不拆了仓房，我跟你没完！
天天来你家门口骂！”张老栓也红着脸喊：“你胡说八道啥！这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跟风水有啥关系？你孙子生病，是你自己没看好！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两家拿着铁锹、锄头，在村口对峙，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劝，有人瞎起哄，
眼看就要打起来。屯里的老支书劝了半天也没用，急得直跺脚，最后没办法，
只能来找老婶：“王秀兰，你看这事儿咋整？再这么闹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你快去劝劝！
”老婶放下手里的活，跟着老支书去了村口。老远就听见老李家老太太的骂声，老婶走过去，
先冲两家喊：“都把手里的家伙放下！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像啥样？都是一个屯子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至于吗？”老李家老太太见是老婶，语气软了点，
但还是不服气：“王大姐，你不知道，张老栓盖仓房挡我们家风水，害得我孙子生病，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张老栓也喊：“王大姐，她纯属瞎掰！这地是我家的，
我想盖啥盖啥！”老婶摆了摆手，对老李家老太太说：“李婶，你先别着急，
我去看看你孙子。要是真跟风水有关，我帮你们想办法；要是没关系，
你们也别冤枉了老张家。行不？”老李家老太太半信半疑，带着老婶去了她家。
老婶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后问：“李婶，
你孙子是不是前几天吃了凉的东西？还在院子里的井边玩过？”李婶愣了一下，
拍着大腿说：“可不是嘛！那天天热，他吃了个冰西瓜，还在井边玩水，玩了一下午，
回来就不对劲了！”“这就对了。” 老婶笑了笑，“孩子不是撞了风水，是着凉了，
又吃了凉东西，肠胃受了刺激。你去药店买两盒小儿健脾散，再用生姜煮点水给孩子喝，
喝两天就好了。别瞎琢磨风水的事儿了。
”李婶还是不相信：“那为啥偏偏在老张家盖完仓房就生病？
肯定是他们家坏了我们家的风水！”老婶没跟她争辩，
而是带着她和张老栓去了老张家的仓房。她围着仓房转了一圈，
指着仓房东边的一棵老榆树说：“你们看，这棵榆树长得旺，枝繁叶茂的，
正好挡着仓房的煞气，是个好风水。而且老张家的仓房盖在自己家的地界上，
跟你们家的风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别瞎想了。”她又对张老栓说：“老张，
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这块地以前确实有争议，你应该跟老李家好好唠嗑，商量商量，
不该硬盖仓房。邻里之间，以和为贵，别因为一块地伤了和气，不值得。”张老栓听了，
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王大姐，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老李，
要不我把仓房往西边挪挪，给你们家留条道，你看咋样？以后咱们还是好邻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