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后妈就有后爸
灰扑扑的墙壁,墙角挂着一张褪色的伟人画像。
他不是在公司加班,被那个拼夕夕上9块9包邮的漏电充电宝电晕了吗?
这是哪儿?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
七十年代,京市,一个叫江河的十七岁少年。
父亲再婚,后妈不容,处境艰难,即将被扫地出门,下放到遥远的东北农村。
而他江河,二十一世纪优秀社畜,熬夜加班是日常,向上管理是本能,PPT画饼是绝活。
他的人生信条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眼下这困难,似乎有点超纲了。
房门被粗暴推开。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冲了进来。
她就是原主的后妈,王翠花。
王翠花双手叉腰。
“醒了?
正好,省得我再费口水。”
“街道办的下乡名单,我己经替你报名了。
你爸也同意了,铁板钉钉的事!
三天后就走,赶紧收拾你的破烂玩意儿!”
她身后,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原主的亲爹,江卫国。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在王翠花回头一瞪后,立刻缩回脑袋。
这对极品。
江河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但他没有像原主那样懦弱哭泣,也没有暴怒嘶吼。
在职场被老板和客户联合军训多年的经验告诉他。
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他撑着床板坐起来。
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王翠花准备好的一肚子教训人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哦。”
江河淡淡应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
王翠花的声音拔高八度。
“跟你说正经事呢!
去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光荣!
你别不识好歹!”
江河抬眼看她。
“下乡,可以。”
江河一开口,王翠花和门外的江卫国都愣住了。
这么痛快?
这里面有诈!
王翠花狐疑地盯着他。
江河光脚踩在地上。
他比王翠花高一个头,站首身体时,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们得给我钱。”
“钱?”
王翠花笑了起来。
“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家里哪有闲钱给你?
你下乡的补贴,街道办会发!
你还想要钱?
我呸!”
江河没理会她的叫嚣,目光越过她,看向门口那个始终低着头的男人。
“爸。”
他叫了一声。
江卫国抬起头。
当他对上江河那双沉静的眼睛时,心头莫名一慌。
儿子的眼神,太陌生了。
“你一个月工资53块5,她是纺织厂办公室干事,一个月42块。
你们俩加起来快一百块了,在整个大院都算高收入。
我妈走的时候,留下的那只金镯子,还有她陪嫁的那个红木箱子,去哪了?”
江河每说一句,王翠花的脸色就白一分,江卫国的头就低一寸。
这些都是原主记忆里最深的痛。
母亲病逝后,那些遗物很快就不翼而飞,他问过,换来的是一顿打。
“你……你胡说八道!
什么金镯子,我没见过!”
王翠花嘴硬。
“见过没见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也不跟你们翻旧账。
下乡是吧?
行。
三百块钱,五十斤全国粮票,二十尺布票。
三天内给我。”
“三百?!”
王翠花失声尖叫。
“你怎么不去抢!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三百块,在这个年代,是普通工人将近一年的工资。
江河冷笑一声。
“给,或者不给,你们自己选。”
“你们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凑到王翠花耳边。
“要是不给,从明天起,我就去纺织厂门口,再去轧钢厂大院,天天去,月月去。
我就跟所有人讲讲,你们是怎么合起伙来,把前妻留下的独苗往死里逼,又是怎么贪了我妈的遗物。
我还要写大字报,贴到你们厂领导的办公室门口!”
“你……你敢!”
王翠花的身体开始颤抖,不是气的,是怕的。
在这个时代,名声比命都重要。
尤其是在单位,闹出这种虐待继子的丑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轻则全厂通报批评,扣发工资,重则岗位不保,甚至影响子女前途!
江河知道,他赌对了。
这对夫妻的软肋,就是他们那点可怜的地位和虚荣。
“我为什么不敢?”
江河反问。
“我一个马上要去乡下刨地的人,无牵无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们呢?
体面的工作,好听的名声,还有你们那个宝贝疙瘩儿子江涛的前途。
你们赌得起吗?”
“三天。”
江河竖起三根手指,下了最后通牒。
“钱和票,一样不能少。
不然,咱们就一起完蛋。”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回床边,重新坐下。
许久,王翠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
她瞪了江河一眼,拽住失魂落魄的江卫国,把他拖出了房间。。门外传来两人压抑的争吵声。
“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这是要反天了!”
“小点声……你想让邻居都听见吗?”
“钱怎么办?
真给他三百?
咱家哪有那么多现钱!”
“那能怎么办?
他真去厂里闹,我们俩都得完蛋!”
……江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
这不是被电击的后遗症。
这是……高烧未退的体征。
随着这个认知浮现,原主最后那段绝望的记忆,翻涌上来。
这具身体之所以会发烧,不是偶然。
是原主故意的。
在被通知下乡后,那个懦弱的少年,用尽了他毕生最大的勇气,想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
装病。
他偷偷用冷水冲了半个钟头的身体,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终于成功把自己烧得人事不省。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病得够重,病得快死了,亲爹总会心软,后妈总会忌惮,下乡的事或许就能拖延,甚至不了了之。
记忆的最后,是模糊的人影在床边争吵。
“还在烧!
这都一天了!”
是江卫国焦急的声音。
“烧什么烧!
我看他就是装的!
想躲下乡!
没门!”
王翠花的声音尖酸刻薄。
“不用管他,饿他两顿,自己就好了!
要去卫生所?
一分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