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辛夷,侯府后厨一个烧火丫头升上来的厨娘。
我的活,就是做饭。用手里这点东西,伺候好前院主子们的胃。
可这后厨,不是光有手艺就行的。
管事吴妈妈,想让她那笨手笨脚的侄女春杏上位。
怎么办?
把我踩下去,就是最快的路。
所以,府里家宴,最肥的鸡鸭,最鲜的笋,都给了春杏。
丢到我案板上的,是一条没人要的、腥气冲天的河鱼。
死鱼,眼睛都发白了。
吴妈妈抱着胳膊,冷笑着看我,看我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出这个大丑。
她以为,这就能让我滚蛋。
她不知道,我辛夷会的,不止是做饭。
我认识后山每一棵草,知道哪种草的汁液能点石成金。
她给我的不是一条死鱼,是一块垫脚石。
今天,我就踩着这块石头,让她和她的好侄女看看。
这侯府的厨房,到底谁说了算。
吴妈妈进来了。
拎着个木桶。
往我案板上一搁,“砰”一声。
一股腥味炸开。
整个大厨房的人都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那味道,冲得人脑门疼。
像是河底翻上来的烂泥,混着水草腐烂的臭气。
“辛夷,这是你的。”
吴妈妈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根针,扎在人耳朵里。
我正低头切着萝卜丝,刀工匀称,没停。
眼皮都没抬。
“吴妈妈,今儿不归我拾掇河鲜。”
厨房里有规矩。
鸡鸭鱼肉,瓜果蔬菜,谁负责哪一块,都是定了的。
今天,河鲜归春杏管。
春杏是吴妈妈的亲侄女,上个月刚进来的。
“现在归你了。”
吴妈妈皮笑肉不笑。
她拍了拍木桶边沿。
“侯爷今晚要宴客,指明了要吃鱼。这条鱼,就交给你了。做好了,有赏。”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厨娘都停了手里的活,朝我这边看。
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我停了刀,终于抬眼看了看那桶里的东西。
一条青背河鱼,不算小。
但肚子已经鼓胀起来,鱼鳞掉了好几片,露出下面青白色的皮。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
浑浊,发白,没有一点光。
死透了。而且死了不止一天。
这种鱼,别说做给侯爷吃,就是丢给后院的野猫,猫都得嫌弃地绕着走。
这是刁难。
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刁難。
春杏站在吴妈妈身后,探出个脑袋。
脸上带着点怯,但眼底的得意藏不住。
她的案板上,放着一条刚杀的鲈鱼,鳃红眼亮,新鲜得很。
“妈妈,这鱼……”
春杏假惺惺地开口,“是不是不太好?给辛夷姐姐做,怕是会砸了咱们厨房的招牌。”
“闭嘴!”
吴妈妈瞪了她一眼。
“好不好,看的是厨子的手艺。手艺好,烂泥都能做出花来。手艺不行,龙肝凤髓也给你糟蹋了。”
她这话,是对着春杏说的。
但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向我。
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条鱼。
脑子里在想事情。
想的是后山那片潮湿的石壁上,长的一种不起眼的绿色小草。
那草,叫“还神”。
牛马吃了,能精神一天。
人不能吃,吃了会麻舌头。
但它的汁液,混上灶膛里烧透的草木灰,有一种天底下最奇妙的用处。
去腥提鲜,天下第一。
这秘方,是我爹教我的。
我爹是走乡串镇的郎中,他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没有废物,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宝贝。
吴妈妈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怕了。
她下巴抬得更高了。
“怎么,不敢接?你要是现在认个怂,说自己没这个本事,这活我立马交给春杏。不过……这厨房管事的位子,你也该挪挪了。”
哦。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这个灶头管事,虽然官不大,但每日采买的油水,食材的调配,都归我管。
是个肥差。
吴妈妈眼红很久了,想让春杏顶了我的缺。
我扯了扯嘴角。
“吴妈妈说笑了。不就是一条鱼么。”
我伸出手,把木桶拉到自己面前。
“侯爷的宴,我不敢耽搁。”
我的手很稳。
指甲修得干干净净。
这是我当厨子的本分。
吴妈妈的脸色变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接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不上不下,憋得她脸有点红。
“好!有种!”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条死鱼做出花来!”
她一甩袖子,带着春杏走了。
厨房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锅灶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其他人看我的眼神更复杂了。
像是在看一个马上要被砍头的死囚。
我没理他们。
我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清水,倒进木桶。
然后,我解下腰间的布袋。
从里面,摸出了一小撮晒干的、皱巴巴的草叶子。
那是“还神草”。
我昨天刚从后山采的。
我把它揉碎了,撒进水里。
没人看见我的动作。
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生怕沾上晦气。
我看着那草末子在水里慢慢散开。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吴妈妈这么急着把我弄下去,恐怕不只是为了她那个笨侄女。
我上个月,盘厨房账本的时候,发现采买的猪油数目对不上。
少了整整二十斤。
我把这事儿,跟采买总管刘公公提了一嘴。
当时吴妈妈就在旁边。
她的脸,白得跟墙灰一样。
看来,今天这条鱼,不是结束。
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