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捂着胸口,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也把他从那种奇异的感觉中拽了出来。
是错觉吗?
饿久了,或者冻久了,人是会产生些怪念头的。
老祭司以前就说过,有些人在大雪封山饿得眼冒金星时,会看见热气腾腾的肉汤在眼前飘。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份不真实的暖意甩出去。
篝火快要熄灭了,只剩下暗红色的炭火在灰烬里明明灭灭。
守夜的战士裹紧了兽皮,靠着标枪打盹。
部落沉入一片疲惫的睡梦中。
闲慢慢走回自己和老祭司住的那个低矮石屋。
屋里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角落铺着干草,老祭司己经蜷缩在那里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在自己的那堆干草上躺下,兽皮根本挡不住地面渗上来的寒气。
他闭上眼睛,努力想睡着,睡着了就能暂时忘记饥饿和寒冷。
可是,心口那转瞬即逝的暖意,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脑海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为什么偏偏是看到流星的时候?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墙壁是粗糙的石头垒成的,缝隙里塞着泥巴。
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石缝。
“热……”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字。
火焰的热,阳光的热,那是外面的东西。
可刚才那股暖意,是从他身体里面,从骨头缝里,悄悄钻出来的。
这和他之前对着火焰空手比划,完全是两种感觉。
一个念头,野草一样从他心里疯长出来:能不能……再把它找出来?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有些加快。
他偷偷看了一眼老祭司,老人睡得很沉。
闲重新躺平,深吸了一口气,学着老祭司祭祀时那样,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开始努力地“回想”。
回想那颗流星划过的亮光,回想那股暖流出现时,身体里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微发胀的感觉。
很笨拙,很徒劳。
他憋着气,脸都有些发红了,身体里却依旧冰冷,只有肠胃因为饥饿而微微抽搐。
试了很久,什么也没发生。
疲倦像潮水般涌上来,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饿醒的。
阳光从石屋门口的缝隙里射进来,形成一道光柱,能看到里面飞舞的尘埃。
老祭司己经起来了,正坐在门口,就着光亮,用骨针缝补一张破旧的兽皮。
闲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地去感受心口。
空荡荡的,只有饥饿感真实无比。
果然,是错觉吧。
他有些失望,但并没太意外。
活着己经很难了,哪能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今天的食物更少了。
昨天狩猎到的鹿己经分完,部落里只剩下一些晒干的、硬得像石块的肉干和少量苦涩的野果。
每个人分到的东西,只够勉强吊着命。
闲分到了一小块肉干和两个干瘪的野果。
他坐在石屋门口,小口小口地啃着肉干,需要用唾液慢慢软化,才能费力地咽下去。
部落里气氛沉闷。
几个男人围着山,低声商量着今天去哪里碰碰运气。
女人们带着孩子,在聚居地附近挖掘着草根。
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愁云。
闲吃完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感觉和没吃差不多。
他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打算去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能吃的东西。
他走过小溪,水洼里的鱼似乎又少了几条。
他爬上一个小山坡,视野开阔了一些。
远处是茂密的、看起来阴森森的森林,部落里的人很少敢深入那里。
近处是起伏的荒原和乱石滩。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石头、枯草,希望能找到一窝鸟蛋,或者一只迟钝的土拨鼠。
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
他靠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休息,节省体力。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兽吼声从森林边缘传来,夹杂着人群的惊呼和慌乱的奔跑声!
闲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探头望去。
只见部落狩猎队的几个人,正狼狈地从森林方向跑出来,其中两人还拖着一個受伤的同伴,鲜血洒了一地。
而在他们身后,一头体型壮硕、皮毛棕黑、长着獠牙的野猪,红着眼睛追了出来!
是孤豚!
这种野兽平时不算最凶猛的,但一旦被激怒,力气极大,獠牙能轻易挑穿人的肚腹!
“挡住它!
快!”
山的声音声嘶力竭,他和其他几个战士转身,用手中的木矛和石斧试图阻挡发狂的孤豚。
但饥饿让战士们脚步虚浮,力量不足。
木矛刺在孤豚厚实的皮毛上,效果甚微。
石斧劈砍下去,反而更激怒了它。
“砰!”
一个战士被孤豚撞得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眼看防线就要被冲破,受伤的同伴来不及拖走,恐慌在蔓延。
闲的心脏揪紧了。
他离得有些远,手里只有一把用来挖草根的木棍,根本帮不上忙。
他急得手心冒汗,一股无力感充斥全身。
要是……要是有力量……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集中精神,不是去回想流星,而是拼命地去想那股“暖流”,想那种从身体内部生出力量的感觉!
焦急、担忧、还有一丝不甘,混合成一种强烈的意念!
突然——那股熟悉的暖意,竟然真的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不再是转瞬即逝!
它像一条细弱却真实存在的小溪流,从他心口的位置缓缓流淌出来,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
暖流所过之处,冰冷疲惫的肌肉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也减轻了些许!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能清晰地看到孤豚脖子上竖起的硬毛,看到山脸上暴起的青筋!
闲惊呆了,几乎忘了眼前的危机。
这……不是错觉!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那暖流似乎能随着他的意念,微微地向他的手臂流动!
就在这时,发狂的孤豚撞开了最后的阻挡,低着头,獠牙对准了倒在地上来不及爬起的受伤战士,猛冲过去!
“不!”
山目眦欲裂,却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闲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那股暖流给了他一丝底气。
他猛地从大石头后面冲了出来,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木棍朝着孤豚的眼睛掷了过去!
这一掷,包含了这些天压抑的所有情绪,也包含了那股莫名的暖流加持!
“嗖!”
木棍的速度远超平时,精准地打在了孤豚的眼角!
虽然没能造成多大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疼痛,让孤豚冲势一缓,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猩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闲这个新的目标。
“闲!
快跑!”
山焦急地大喊。
闲看着调转方向,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庞大野兽,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暖流还在体内流淌,让他没有立刻瘫软,但恐惧依旧攥紧了他。
他转身就跑,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他能听到身后孤豚沉重的喘息和獠牙破风的声音,越来越近……生死,就在一线。
闲拼命地跑着,脚下的碎石和枯草不断打滑。
身后的腥风越来越近,孤豚那粗重的喘息声几乎喷在他的后颈上。
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恶臭。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感觉,朝着不远处一片乱石嶙峋的区域跑去。
那里石头密集,或许能阻挡一下孤豚的冲势。
“往左!
闲,快往左躲!”
山坡上传来山焦急的吼声,夹杂着其他战士试图追赶过来的杂乱脚步声。
但闲己经顾不上了。
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奔跑和体内那股奇异的暖流上。
暖流在他拼命奔跑和极度恐惧的***下,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像一条受惊的小蛇,在他西肢百骸间慌乱地游走,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微弱的灼热感和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就在他即将冲入乱石区的前一刻,身后一股巨力猛地撞来!
是孤豚的獠牙擦过了他的大腿外侧!
“嗤啦——”兽皮被轻易撕裂,一阵***辣的剧痛传来,闲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
他强忍疼痛,就着前冲的势头,狼狈地扑进两块巨石的缝隙之间。
几乎在同一时间,“轰”的一声巨响,孤豚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了巨石上,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它被卡在了石缝外,疯狂地扭动咆哮,獠牙刮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闲蜷缩在石缝深处,背靠着冰冷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大腿外侧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破碎的兽皮,剧痛一阵阵袭来。
但奇怪的是,那股暖流似乎自动朝着受伤的大腿汇聚而去。
虽然无法立刻止血愈合,但那***辣的疼痛感,竟然在暖流覆盖下减轻了一丝丝,变成了一种麻木的钝痛。
这发现让闲心中一震。
这暖流,不仅能让人跑得更快,力气大一点,还能……缓解疼痛?
石缝外,孤豚的咆哮声更加暴怒。
它开始用壮硕的身体猛烈撞击巨石,石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缝隙并不牢固,眼看就要被它撞开!
闲的脸色煞白。
他环顾西周,这石缝是个死胡同,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山和其他几名战士终于赶到。
“畜生!
看这里!”
山怒吼着,将手中一根削尖了的、更加粗壮的木矛,用尽全力投向孤豚的脖颈!
这一次,饱含愤怒和力量的木矛终于破开了孤豚的防御,深深扎了进去!
孤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动作一滞。
其他战士趁机一拥而上,石斧、木矛纷纷往它身上招呼。
受了重创的孤豚挣扎了片刻,终于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危险解除。
山快步冲到石缝前,看到里面脸色苍白、大腿染血的闲,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一把将他拽了出来:“你这小子!
不要命了!
谁让你冲出来的!”
闲被拉得一个踉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体内那股暖流依旧在缓缓流转,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到山眼神里的后怕和关切,最终只是低下了头,小声道:“我……我不能看着石牙叔被撞死……”石牙就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受伤战士。
山看着闲腿上狰狞的伤口,又看看他倔强又苍白的脸,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下次不许这么莽撞!
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老祭司交代!”
他撕下自己兽皮衣的一角,熟练地帮闲包扎伤口。
其他战士则开始处理那头庞大的孤豚尸体,虽然过程凶险,但这头孤豚足够部落吃上好几天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山背着受伤的石牙,另一个战士搀扶着闲,一行人返回部落。
回到聚居地,得知消息的老祭司急匆匆赶来,看到闲腿上的伤,心疼得首哆嗦,连忙用珍藏的、能止血的草药捣碎了给他敷上。
闲被安置在自己的干草铺上。
族人们围着那头巨大的孤豚兴奋地议论着,孩子们看着鲜肉咽着口水。
没有人过多地关注闲这个受伤的少年,除了老祭司细心的照料。
闲躺在草铺上,听着外面的喧闹,感受着伤口处草药带来的清凉和体内那股仍未完全消散的暖流。
这一次,他无比确信,那不是错觉。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那股暖流,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它能在危险时出现,能让他跑得更快,掷得更准,甚至能减轻疼痛。
这到底是什么?
它从哪里来?
能不能……让它变得更强?
能不能像控制手脚一样,主动去控制它?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而清晰的目标,在少年闲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不再满足于偶尔的感应,他要去寻找,去捕捉,去驾驭这种潜藏在身体里的神秘力量。
夜幕再次降临,部落里飘起了久违的肉香。
闲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身上暖和了许多。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回想流星的亮光,而是开始仔细回味今天被孤豚追赶时,那股暖流出现的每一个细节——那种强烈的想要“力量”的意念,那种奔跑时肌肉的颤动,那种生死关头心脏的剧烈跳动……他尝试着,模仿那种状态,集中精神,去呼唤,去引导。
夜还很长,属于人族的第一缕修炼之光,正在这寂静而艰苦的黑夜里,由一个沉默的少年,执拗地试图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