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捡来的大块头
肚子咕噜噜地响,提醒她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而不是思考人生。
她认命地舀出小半碗米,准备熬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眼神瞥向炕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
昨晚摸黑拖回来没细看,此刻天光透进来,才看清他个头着实不小,蜷在破炕上占了大半地方。
脸上污血混着泥垢,看不清具体模样,只有紧抿的薄唇和一道结痂的伤口透出几分狼狈的硬朗。
“真是个麻烦……”曲靖羽小声嘀咕,手里却没停。
她找来一块勉强算干净的破布,蘸了水,笨拙地去擦他脸上的污迹。
水凉得刺骨,她一边擦一边嘶嘶吸气,动作说不上温柔,更像是在清理一件捡来的、沾满泥土的旧家具。
擦到下巴处,手下的皮肤滚烫。
发烧了。
曲靖羽叹口气,这要是挂了,她昨晚岂不是白费力气?
她把心一横,将熬好的那点稀得可怜的米汤端过来,试着撬开他的嘴,一点点灌进去。
起初没什么反应,就在她快要放弃时,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始无意识地吞咽。
虽然眼睛还闭着,但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一碗薄汤下去,他苍白的脸上似乎回了丁点血色。
曲靖羽累得出了一身薄汗,坐在炕沿喘气。
这伺候人的活儿,比前世写代码累多了。
她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炕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黑沉的眸子,初时涣散无神,像蒙着浓雾。
过了好一会儿,焦距才慢慢凝聚,落在了曲靖羽脸上。
没有惊恐,没有感激,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全然的陌生。
他试图动弹,却因伤重和虚弱,只是徒劳地挣了一下。
“醒了?”
曲靖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你别怕,是我把你从河边拖回来的。
这里暂时安全。”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像迷失在荒野里的狗。
曲靖羽想了想,指指自己:“我,曲靖羽。”
又指指他,“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男人眼神依旧茫然,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想,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得,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曲靖羽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失忆好,失忆就少了诸多麻烦。
她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见了底的水缸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站起身,指着水缸,又拿起角落那个破木桶,对着男人比划:“水,去打水,把缸装满。”
怕他不懂,她重复了几遍,动作夸张。
男人看着她,又看看水缸,眼神里全是迷惑。
就在曲靖羽以为他听不懂,或者根本无力完成时,他却用手臂撑着炕沿,极其缓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身形高大,这一站,破屋顿时显得更矮更逼仄了。
他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却还是一步步挪到门口,提起那个对他而言显得有些小的破桶,踉跄着走了出去。
曲靖羽跟到门口,看着他那高大却虚弱的背影消失在去往小河的方向,心里有点打鼓:别一头栽河里淹死了吧?
那她的“投资”可就血本无归了。
过了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才由远及近。
男人提着一满桶水,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水洒出来不少,淋湿了他的裤脚。
他走到缸边,费力地将水倒进去,然后又转身,沉默地继续去提第二桶。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没有,甚至没有看曲靖羽一眼,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打水、提回、倒水的动作。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与河水混在一起。
看着他这般卖力,曲靖羽心里那点资本家的小心思倒是淡了些,反倒生出一点“这傻大个儿还挺实在”的感慨。
水缸将满未满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王婆子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门:“曲家丫头!
你给我出来!
敢藏野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滚出来说清楚!”
曲靖羽心里一咯噔,麻烦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瞬间调整表情,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这才慢吞吞地拉开破木门。
门外,王婆子叉着腰,身后跟着她那壮实的儿子和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
“王……王婆婆,”曲靖羽声音细弱,带着颤音,“您这是做什么呀?
这位是我……我远房表兄,来投奔我的,不是坏人……放屁!”
王婆子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她脸上,“什么表兄?
我看就是你偷养的汉子!
赶紧让他滚蛋!
不然连你一起轰出村子!”
她儿子在一旁摩拳擦掌,作势就要往里冲:“娘,跟她废什么话,首接把人揪出来扔河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默不作声地挡在了曲靖羽身前。
是男人。
他刚提着一桶水走到门口,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放下水桶,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前一站,像一堵突然立起来的墙,将曲靖羽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沉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门外众人,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王婆子儿子被他看得气势一矮,冲势顿住。
男人的目光落在门边一块用来垫门的青石上。
他弯下腰,大手握住石头,臂上肌肉绷紧,竟轻松地将那块不小的石头拎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五指缓缓用力,只听“咔嚓”几声细微的脆响,石头上竟赫然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纹!
他松开手,碎石屑簌簌落下。
他依旧沉默,只是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子,再次扫过众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婆子母子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
那几个村民也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曲靖羽从燕七背后探出脑袋,脸上还是那副受惊小兔子的模样,声音软软地,话里却带着钉子:“王婆婆,您看……我表兄他脑子不太灵光,就有一把子傻力气,脾气还倔。
您们要是再吓唬我们,他万一犯起浑来,下次捏的……可就不是石头了。”
王婆子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里正拄着拐杖缓缓走来,目光在院中扫过,最后定格在那块碎裂的青石上。
"怎么回事?
"里正沉声问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曲靖羽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见王婆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而身侧的男人依然保持着防御的姿态,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困兽。
雨后的泥地上升起薄雾,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不安的寂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