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能听见尸体最后的遗言, 因此被特招进重案组成为王牌法医,
破案率100%却被全体同事厌弃,
直到连环杀手案发现场的婴儿尸体悄悄说: “爸爸,你为什么要杀我?
”---市局的法医中心在地下二层,
终年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福尔马林和某种更深邃、更无法名状的寒冷气味。
这里的白炽灯管永远嗡嗡低鸣,光线惨白,照得瓷砖地面泛着青冷的光,像一块块凝固的冰。
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间,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个更孤立的囚笼。他们叫我“乌鸦”,
或者更直接的,“那个跟死人聊天的”。我知道。我听得见那些压低的窃语,
像蟑螂一样在走廊角落窸窣爬行。他们说我晦气,说我变态,
说我不知道用什么邪门歪道撬开了死人的嘴,才换来了那份炫目的破案率。百分之一百。
多少悬案、积案,堆积如山令人绝望的卷宗,在我手下冰雪消融。证据链?动机?
刑侦队员跑断腿也摸不到的线头?往往只需要让我进去,单独地、安静地待上十分钟,
和那具不再能开口的躯体一起。然后,我就会拿着答案出来,苍白着一张脸,
指尖或许还带着触碰死亡留下的轻微颤抖,递出那个决定性的名字,或地点。
效率高得令人恐惧。张队每次接过我递去的纸条,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都会微微抽搐一下。那里面有松一口气的宽慰,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和疏离。他会重重拍一下我的肩,说:“干得好,顾医生。
”然后迅速收回手,仿佛我身上沾着什么看不见的污秽。其他同事更是避我如蛇蝎,
食堂里我坐的桌子永远空着大半,偶尔收获的不是敬佩,
而是飞快掠过的、掺杂着怀疑与恐惧的一瞥。我能说什么?告诉他们我天生如此?
告诉他们从我记事起,那些冰冷的、破碎的、甚至焦黑扭曲的残骸,
就会在我耳边用最后凝聚不散的那口气,嘶吼出他们最大的不甘、怨恨或爱恋?
那是只有我能听见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喋喋不休。是诅咒,不是礼物。我习惯了。
把自己缩进白大褂和冷漠的面具里,拒绝所有探询,所有“交流经验”的企图。
我只需要真相,至于他们怎么想,我不在乎。至少,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直到“他”出现。
那个连环杀手,媒体叫他“收藏家”。三个月,五条人命,全市笼罩在无形的恐怖之下。
受害者有男有女,身份毫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都被取走了一样小东西:一枚眼球,
一节指骨,一片纹身皮肤……像某种变态的纪念品。现场干净得令人发指,没有指纹,
没有毛发,没有有效的监控影像。压力像不断累积的乌云,沉甸甸压在市局每一个人头顶。
第六个现场在老城区一栋待拆的筒子楼里。空气霉烂,混合着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门框上技术队拉的警戒带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受害者是一名年轻女性,
仰面倒在客厅中央,姿势甚至称得上安详,如果不是颈间那道深可见骨的割裂伤,
和空荡荡、只剩下两个血窟窿的眼窝。和之前一样,现场处理得极其“干净”,
那种刻意到炫耀的整洁,反而透出一股毛骨悚然的仪式感。张队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线。他看到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眼神里是疲惫催生出的、最后的指望。我深吸一口气,那霉烂与血腥混合的味道涌入肺叶。
戴上手套,鞋套,低头跨过警戒带。周围的同事,痕迹检验的、拍照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所有隐形的视线都钉在我背上。我无视他们,
走向那片死亡的绝对领域。越靠近尸体,那种熟悉的、冰针扎刺太阳穴的悸动开始隐隐作痛。
女人的遗言即将袭来,通常是极度痛苦和恐惧的混合体,尖锐得能撕裂神经。
我习惯性地绷紧精神,准备迎接那阵冲击。我在她身边蹲下,手指悬停,尚未接触。来了。
不是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极其细微,像一缕烟,却带着婴儿特有的、模糊不清的咿呀腔调,
从一个极近又极远的地方飘来,钻进我的耳膜。“……爸爸……”我的动作瞬间冻结,
血液像是刹那间冷了下去。幻听?过度疲劳?不,从未有过。我的“能力”从未出过错。
那婴儿般的呓语还在继续,带着一种天真又恐怖的茫然:“……为什么……杀我?
”嗡——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耳鸣炸开,盖过现场所有细微的声响。我猛地抬头,
视线像失控的镜头般疯狂扫视四周。客厅角落,几个证物袋零散放着,里面是些杂物。
心地将一个黑色的、似乎被遗弃在墙角的垃圾袋装入更大的证物袋——那袋子看起来沉甸甸,
有着不规则的大致轮廓。声音的源头……是那里?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咙发干,
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砂纸。手指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不得不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试图用疼痛找回一丝理智。“……爸爸……”婴儿的残响,微弱,却持续不断,
像最细的钢丝一圈圈缠绕上我的心脏,慢慢勒紧。“顾医生?
”旁边一个年轻法医助理注意到我的异常,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漩涡里暂时拽出来一点。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掠过他疑惑的脸,看向门口的张队。不能说出来。绝对不能说。这种话一旦出口,
坐实的就是彻底的疯子。他们本来就这么认为了。而此刻,
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终于疯了。凶案现场,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旁,听到婴儿叫爸爸?
还指控爸爸杀了自己?荒谬到令人齿冷。我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将微颤的手指终于按在了女尸冰冷的额头上。熟悉的冰冷触感袭来,
伴随着一股强烈得多的怨毒与恐惧的浪潮——属于她的遗言终于咆哮着冲入我的脑海,
尖锐地控诉着凶手的残忍与冷静。但这一次,
那清晰的女人嘶嚎却被那缕游丝般、断续的婴儿呓语盖了过去。两个声音,两个死亡,
交织重叠,疯狂地撕扯着我的意识。我脸色一定苍白得可怕。额头上渗出冷汗,
顺着鬓角滑落。强忍着翻腾的胃液和炸裂般的头痛,
我艰难地捕捉、筛选着女尸留下的信息碎片。
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冷冰冰的眼神……还有……一个地名,或者代号?
过程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冰水里煎熬。终于,我抽回手,
指尖冰冷麻木。站起身时,甚至轻微地晃了一下。我走向张队,尽量让自己步伐平稳。
周围的目光重新聚焦过来,带着惯常的审度和隐藏的不适。“凶手是个男性,
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左利手。行动极其冷静,甚至……享受。”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几乎不像自己的,“他提到一个词……‘老仓库’。”张队眼神一锐,
立刻扭头对下属下达指令:“查全市所有废弃仓库区域!重点排查西郊工业区那片!
”人马动了起来,气氛陡然紧张,有了方向。张队这才转回来看我,眉头紧锁:“就这些?
还有没有更具体的?体貌特征?年龄范围?”他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我避开了他的注视,
目光落回那个正被小心翼翼封存的黑色垃圾袋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需要……进一步解剖验证。”我听到自己用尽全部力气维持着平稳的语调,
“一些……细微的发现。”张队审视地看了我几秒,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去指挥调度。
人群的注意力暂时离开了。我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气。
那婴儿的呓语声似乎还在空气中微弱地回荡,纠缠不休。它称凶手为……爸爸。
而发现它的现场,是“收藏家”的杰作。一个恐怖的、几乎要撕裂所有认知的漩涡,
在我脚下缓缓张开。我是警方的王牌,百分百破案率的保证。可现在,
指引我、帮助我、折磨我的那些亡者之音,却指向了……我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它。
这双能触碰死亡、解读亡灵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冰冷的恐惧,
并非来自案发现场的尸体,而是源于这彻底打败的、无法理解的诡异现实,它正顺着脊椎,
一寸寸爬满全身。那缕婴儿的遗言,像一枚冰冷的绣花针,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御和自以为是,
留下一个细微却致命的孔洞,嘶嘶地往外漏着寒气。地下二层的空气似乎从未如此粘稠冰冷,
每一下呼吸都沉重得压榨着胸腔。远处,
技术队的人员正将那个黑色的、装着不可言说之物的证物袋封箱,
准备运回法医中心做进一步处理。他们的动作谨慎而麻利,透着一种对待危险品的疏离。
我的视线无法从那个箱子上移开。婴儿的呓语消失了,但它留下的真空却吸附着所有声响,
放大着心跳的擂鼓声——咚、咚、咚——撞击着耳膜,震得头盖骨都在发麻。爸爸。
为什么杀我?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最敏感处。“顾医生?
”那个年轻的法医助理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试探性的关切,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您真的没事吧?脸色太难看了,要不要先去外面透口气?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用甩的摆脱了他的目光。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失控,
引得旁边正在拍照的刑警也瞥来一眼。“没事。”我挤出两个字,
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铁锈,“残留……神经毒素可能。过敏反应。
”这是一个蹩脚至极的借口。现场初步检测根本没有异常毒素报告。
但对方显然被“毒素”和“过敏”这两个词吓退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脸上的关切迅速被警惕取代。他不再多问,迅速转身走开,加入了其他同事的队伍。看,
就是这样。一点点异常,就能立刻加固那堵无形的墙。我需要的正是这个。
我需要他们离我远点。我需要空间,需要思考,需要……验证。
验证我是不是终于在无尽死亡的低语里彻底崩溃,陷入了精神分裂的谵妄。
我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走向现场角落堆放初步筛检证物的地方。
物袋零散放着钥匙、几张模糊的收据、一个空烟盒……都是来自死者或这个房间本身的杂物。
我的心跳又一次失控地加速——那个黑色的、厚实的垃圾袋并不在这里。
它已经被当做最重要的、可能直接关联凶手的关键证物,单独封存,会被最优先处理,
直接送往我的地盘——地下二层法医中心的无菌解剖室。它会在那里等我。而我,
必须去面对它。回程的车上,死一般的寂静。我和张队坐在后排,他一路都在接打电话,
语调急促地布置着任务,围绕着我提供的那个模糊线索——“老仓库”。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流烁而过,映在他紧缩的瞳孔里,却照不进丝毫暖意。他偶尔会停下指令,
从后视镜里飞快地扫我一眼。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依赖或忌惮,而是掺杂了更深的疑虑。
我提供给他的信息太少了,少得反常,而且我的状态……他这种老刑警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但我沉默着,脸转向车窗外,把自己缩进夹克的领子里,扮演着受毒素影响或者说,
受死亡侵蚀后虚弱不适的法医角色。车直接驶入市局地下车库。电梯下行,数字跳动,
-1,-2。叮——门开了。那股熟悉的、独属于地下的寒气和消毒水味混合体扑面而来,
像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口鼻。走廊空旷,脚步声回响,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张队和我一前一后走出来。“那个袋子,”张队在解剖室厚重的自动门前停下,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沉闷,“最快速度出结果。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我点头,没有看他,伸手按向门边的指纹锁。绿灯亮起,
气密门嘶嘶滑开一条缝。里面是无影灯尚未开启的、更深的黑暗。“顾堇。
”张队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住我。我的动作顿住,半侧着身。他盯着我,
目光如实质般沉重:“你确定你刚才在现场……没发现别的什么?
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空气凝固了几秒。
头顶通风管道的微弱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疲惫的平静,
甚至刻意让眼神涣散一些,模拟着轻微中毒后的虚浮。“没有。”我的声音平稳,
带着刻意压制的沙哑,“只有死者的怨念……很强烈。需要点时间……剥离清楚。
”这是他能理解或者说,他自以为了解的范畴——我那套“与死者对话”的玄乎说辞。
用魔法对抗魔法。果然,他眼底的疑虑稍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无奈和轻微厌恶的复杂情绪。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确认他完全离开,
我整个人才像骤然被抽掉一部分支撑,肩膀微微塌陷下去。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我推开门,闪身进入了解剖室。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锁死。这里是我的绝对领域,也是我的囚笼。惨白的瓷砖墙,
不锈钢台面泛着冷光,各种器械排列整齐,冰冷而精确。房间正中央最大的解剖台上,
空无一物。而旁边一个稍小一些的辅助台上,正静静放着一个大型的、密封着的透明证物箱。
里面正是那个黑色的垃圾袋。它此刻被安置在无菌环境里,等待着被开启,被阅读,被解析。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留下冰冷的眩晕感。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靠近一步,周围空气似乎就更寒冷一分。没有声音。至少,
现在还没有。我戴上双层手套,口罩,护目镜,穿上无菌防护服。全副武装,
像要面对一场瘟疫。或许这就是一场瘟疫,一场能摧毁我所有认知的思维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