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有无数只烧红的烙铁在撕扯着五脏六腑，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甜腻得令人作呕。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入目是陌生的纱帐，绣着冷硬的云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属于男人的、干净的皂角气息。
这不是我的寝宫。
我的紫宸殿，只燃最名贵的东海龙脑香。
一个冰冷、低沉，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醒了？”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北境终年不化的寒冰。
萧玦。
我的镇国大将军，我的心腹大患，我那个……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死在我的紫宸殿，死在我最信任的丞相温宥，亲手递给我的那杯毒酒之下。
“陛下，这江山，需要一个更仁慈的君主。”
温宥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他说出的最残忍的话，还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穿肠烂肚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
可我现在……活着？
“既然醒了，就该做你该做的事。”萧玦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俯下身，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探向了我衣衫的系带。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我堂堂大燕女帝凰今朝，竟然……竟然要被我的臣子、我的死对头，当成一个玩物来羞辱？
“放肆！”
我想厉声喝斥，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沙哑的、小猫似的呜咽。
该死！这身体怎么回事？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想要像前世一样给他一记耳光，可挥出去的手臂却绵软无力，被他轻而易举地攥住了手腕。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捏得我生疼。
“安分点。”他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不耐，“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我是君，他是臣！
我怒视着他，用尽全力挣扎，却只是徒劳。屈辱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视野一片模糊。
我看到他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哭什么？把眼泪收回去。”他冷冷地命令道，“被送来之前，难道没人教过你规矩？”
被……送来？
什么意思？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头痛欲裂。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月娘”，是吏部侍郎为了巴结萧玦，特意寻来送给他的美人。可惜是个病秧子，还是个哑巴，被送到将军府半个月，萧玦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
今夜，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院子。
所以，我这是……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身份卑微、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妾身上？还是我死对头的床上？！
老天！你这是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荒谬、屈辱、愤怒……所有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最终都化为了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
我凰今朝，就算是死，也绝不受此等奇耻大辱！
我停止了挣扎，任由他解开我的衣带，在他俯身下来的瞬间，我猛地抬起膝盖，用尽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撞向了他的小腹！
“唔！”
萧玦闷哼一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和痛苦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我，向后退了一步。
机会！
我翻身下床，想都没想，抓起床边的青瓷茶杯，就朝他那张俊美却可憎的脸上砸了过去！
“啪！”
茶杯在他的额角碎裂，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流淌下来。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萧玦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用那双淬了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凌迟处死。
我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与他对视。
来啊，萧玦。
杀了我。
再死一次，也总比被你羞辱强！
他抬起手，缓缓地抹去脸上的血迹，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那股迫人的压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以为他会掐死我，或者，会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我。
可他只是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他的指腹上还带着我的血，滚烫的温度，烙得我皮肤生疼。
他仔細地端详着我的脸，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女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故障的兵器。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到底是谁？”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他怀疑了？
不可能。我与这具身体的原主“月娘”容貌截然不同，他怎么可能认出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帘，做出瑟瑟发抖的惊恐模样。我不能说话，这具身体是个哑巴，这是我目前唯一的护身符。
见我不语，萧玦的眉头皱得更紧，捏着我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装哑巴？”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刚才那股狠劲呢？吏部侍郎送来的女人，果然有几分手段。”
他把我当成吏部侍郎派来的刺客了？
也好。
一个有心机的刺客，总比一个任人宰割的玩物，要多几分活路。
我继续垂死挣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被他吓坏了的可怜模样。
萧玦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猛地松开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来人。”他冷冷地朝门外喊道。
两个身穿甲胄的亲兵立刻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将军！”
“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不许给她送饭送水。”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我心中一凛。
不给饭，不给水？
这具身体本就病弱，别说关柴房，就是饿上一天都受不住。萧玦，你好狠的心！
我被两个亲兵一左一右地架起来，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了出去。
经过萧玦身边时，我抬起头，用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恨，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属于帝王的威压。
萧玦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柴房阴暗潮湿，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我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大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将我与最后一丝光亮隔绝。
黑暗中，我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身体的虚弱和腹中的饥饿，让我阵阵发晕。
但我不能倒下。
我是凰今朝，是大燕的女帝。我曾于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也曾于万军之前挽弓射雕。这点小小的困境，算得了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眼下的处境。
第一，我重生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
第二，我现在的身份，是萧玦的小妾“月娘”，一个被当成礼品送来的、无足轻重的女人。这个身份，既是屈辱，也是一层保护色。
第三，萧玦对我起了疑心，但他应该只是怀疑我的来历，并未想到我就是凰今朝。这是我的机会。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温宥那个逆贼，他既然敢毒杀我，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的朝堂，恐怕早已是他的一言堂。
而萧玦……
我那个手握大燕王朝半数兵权、功高盖主的镇国大将军，温宥会放过他吗？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温宥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允许萧玦这样一柄不受控制的利刃，悬在自己的头顶。
所以，萧玦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危在旦夕。
而我，这个被他关在柴房里的小妾，却可能是他唯一的生机。
我们是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但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温宥。
想通了这一点，我的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
活下去。
我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回到权力的中心，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温宥那个逆贼，血债血偿！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娇小的身影，端着一碗东西，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月娘姐姐……”来人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声音怯怯的，“你饿了吧？这是我偷偷给你藏的馒头和水……你快吃……”
是这具身体原主唯一的、也是将军府里唯一对她还算友善的小丫鬟，青儿。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还有些温热的馒头，冰封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我没有客气，抓起馒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这一个普普通通的馒头，此刻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青儿看着我饿极了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姐姐，你……你别怪将军，将军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不喜欢我们这些被送来的人……”她小声地替萧玦辩解着。
我心中冷笑。
不是坏人？
一个动辄将人关进柴房，断水断粮的男人，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从青儿的话里，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我们？”我抬起头，用眼神询问她。
青儿点点头，小声说：“是啊，除了姐姐你，府里还有好几个……好几个和姐姐你一样，是各位大人送给将军的‘美人’。不过，将军一次都没碰过她们，只是让她们在后院里待着，跟……跟守活寡一样。”
我明白了。
萧玦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对抗着那些想要拉拢腐蚀他的朝臣。
他既不接受，也不得罪，就这么把人晾着。
倒也符合他那又臭又硬的石头脾气。
“姐姐，你……你为什么要去惹将军生气啊？”青儿看着我，满眼不解，“你好不容易才被将军叫去侍寝，这是多大的福分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福分？
我险些被这天真的话给气笑了。
看着青儿那张单纯无辜的脸，我忽然心中一动。
我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