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秦江等了我十年，这十年他为我守身如玉。我却偷听到他和兄弟的对话：“秦哥，
朝朝回来了，你怎么还不跟周言断了，不会真的动心了吧？”“那可不，
人家好歹陪了秦哥七年了，是个人都会有感情吧。
作为我替身的那个人挑衅着我：“你凭什么觉得你那久远的七年比得过我如今陪他的七年呢？
”有什么好比的，找替身的垃圾就应该丢进垃圾桶。我做了几个人的二十多年的替身，
最讨厌的就是找替身的人了。没有一起离开世界的勇气，又偏偏找个替身彰显自己的深情。
1站在门口听到秦江说话的不止我一人。我的对面，
一个与我五六分相似的女孩眼里泛着泪光，透露着些许不甘与酸涩。她的手紧紧握着门把手，
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向她走近几步，望着她与我相似的眉眼，
压下心中的苦涩愤恨：”你就是周言？我叫夏朝朝。”周言目露戒备与敌意：”我知道，
我看过你照片，今日一见也不怎么样。”她被富贵娇养的气度，的确比如今的我更为骄矜。
“那你不还是当了替身……我有点好奇，你是明知故做还是不知情啊？”“知不知情又怎样，
你凭什么觉得你那久远的七年比得过我如今陪他的七年呢？”周言就像一个发起进攻的刺猬，
偏偏刺得我生疼。秦江话里的摇摆不定让我毫无信心。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我扬了扬手中的玫瑰与蛋糕，递到她的面前。玫瑰与蛋糕都是我亲手做的，
今天是秦江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可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心里隐秘不快的过往隐隐作痛。无论怎样，被人当作替身真的令人不愉快。
可不是做她的替身，我连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做人替身真的挺不好受的，
你喜欢玫瑰还是蛋糕？”许是我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竟然真的做出了选择，
只是言语里夹枪带棒。“我当然要玫瑰花，好花配美人，现在的你肯定是配不上的。
”我偏偏不如她的愿，将蛋糕递给了她：”蛋糕甜，刚好能抚慰你现在酸涩的心，不是吗？
你现在故作坚强的样子真的很卑微。”现在最该教训的不是周言。我颠了颠手中的玫瑰花，
虽然有点沉，但是杀伤力还是不够啊。早知道不割掉花刺了，害得我手上多了几道伤口。
多补几巴掌吧。2我拧下把手，重重推开门。
房间里的笑闹声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惊得戛然而止。几个人甚至吓得站了起来。
众人围绕的中心，秦江静静地坐在那里，矜贵疏离。看见我，眉间被打扰的不耐立刻散去，
匆忙站起来，紧张地攥了攥手。我捧着玫瑰花向他走去。他也眉眼温柔，
满脸笑意地向我走来，欲将我揽进他的怀里。我们本该亲密地拥抱，任由爱意将我们环绕。
可是这些早在七年前，秦江找替身的那一刻，就化作了泡影。
我将玫瑰花重重地甩到他的脸上，用尽了毕生力气。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没有抬起的气力。
这样怎能够解气？余光瞥见桌边形形色色的酒。随意抄起一瓶泼向他。
这也浇不尽我心中的委屈。我沉声质问：”秦江，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吧？
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反胃。”“你可以另觅良人，我不会怪你，
为什么偏偏要打着爱我的名义找一个替身？”秦江看见站在门口的周言，彻底慌了，
紧紧攥着我的肩，想要将我揽进他的怀里，”朝朝，朝朝，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不是周言跟你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我马上把她赶走。”多么可笑的话，
这究竟算是薄情还是深情？真的恶心。“就是我想的那样，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究竟对得起谁？你谁也对不起。”我挣脱秦江的钳制，
转身离开。余光瞥见掉落在地上的信封，那是我写的信，里面写满了我十年来的想念。
现在已经被红酒洇湿，满是脏污。我踩过这封情书。亲自将年少的憧憬与想念踩得分崩离析。
3秦江和周言怎么样，我都无心去管了。走出酒店，冬天的夜晚更是冷得刺骨。
来时并未下大雪，现在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上积了厚厚的雪，公交车停运了，
我打开打车软件一直等着有人应答。四下无人，这么冷的天又有谁会出来受冻。陪伴我的，
只有在大雪中朦胧的路灯，递来一丝微微的慰藉。我环抱自己蹲在马路边，
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安全感。其实我挺喜欢下雪天的。原因嘛，一是下雪天白茫茫一片，
干净好看；二是因为我有一个姐姐，她喜欢春夏秋，唯独不喜欢冬，她觉得太冷太萧瑟了，
连带着冬雪也不喜欢。她不喜欢的我就喜欢。晴天阳光刺眼，雨天潮湿淋人，还是冬雪好，
淋不湿人，晒不黑人，还干干净净。可惜的是冬天只占一年的四分之一，冬雪更是短暂。
这样算起来，其实我喜欢冬天也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17 岁那年，父母带着我出国。那个国家从来不下雪，我已经十年没看过雪了。
为什么要去那个国家呢？因为我去世的姐姐喜欢那个国家，在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她去世了。那个家庭因为姐姐的离去差点分崩离析。幸运的是，妈妈恰巧怀了我，
堪堪维系住了这个家庭，我接替夏昭昭的位置。夏昭昭，爸爸妈妈希望她的未来昭昭明朗。
夏朝朝，因为出生在早上，又因为朝朝与昭昭同音。我不能选择出生与否，不能选择姓名，
不能选择喜好，我根本没得选。我是个替身，没有灵魂的替身。
我只需要按照夏昭昭的足迹长大。夏朝朝只需要和去世的夏昭昭一样就好了。说起来容易，
可是这真的一点都不容易。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思想。
我总是在无人深夜掐疼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不是夏昭昭。白天在父母的监视下，
套着夏昭昭的壳子生活。对于冬雪近乎执拗的喜欢，那是我自己灵魂存在的证明。
我常常对自己说，夏朝朝啊，你一定不要忘记自己。410 岁那年，我在最喜欢的下雪天，
在大雪中蹦蹦跳跳，笑着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我好喜欢下雪。
”回应我的是父母垮下的脸：”朝朝，你不喜欢下雪天，你应该讨厌下雪天的。
”我不解道：”为什么？下雪天多好看，我就是很喜欢呀。”后来，
他们为了逼我讨厌下雪天，让我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站在雪地里。
我一遍又一遍执拗地回答喜欢雪。还是邻居看不下去，将我领到他们家，他们家很温暖，
狼狈的我和他们家格格不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秦江，干干净净，小小年纪却一副高冷样。
像冬雪一样。我很喜欢。邻居阿姨让秦江带我去玩，秦江把他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给我，
还一直安慰我。只比我大两岁的他好像懂得比我多得多，他替我擦去眼泪，
告诉我：”大人不让喜欢的可以悄悄喜欢，不要让喜欢被眼泪侵蚀，喜欢是很珍贵的。
”临走时，秦江还给我塞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可我只留了一颗：”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吃糖，
我留一颗悄悄藏起来就好了。”小小的秦江把糖搂在怀里：”那你以后想吃就来我家，
或者我悄悄拿给你，糖管够。”那天晚上，我藏好糖，回到家里，
笑着跟爸爸妈妈说：”冬天太冷了，我不喜欢冬天了，也不喜欢雪了。
”他们满意地将我搂进怀里，可我还是好冷。5眼尾流下的冰凉把我从过往里拉回。
雪还是从前雪，人早已不是从前人。手机震了震，倒计时 30 秒，即将关机。我没招了，
只能接起连续不断打过来的电话。在最后 5 秒，
电话里和我身后同时响起我的名字：”夏朝朝。”嘟的一声，手机彻底关机了，
也切断了秦江的声音。我回头看向周言：”好巧，你来坐公交吗？可惜现在大雪封路了。
”周言将手递给我，将我拉了起来：”不巧，我来找你的，下暴雪，
交通大概率会瘫痪一会儿，你要是被冻死，就真的成了他念念不忘死了的白月光。
”她的掌心微微热，不足以暖我冰冷的手。“那你挺有先见之明的。”周言重重叹了一口气，
下定决心似的：”我刚开始不知道秦江把我当成你的替身。”“后来知道了，
但是你一直杳无音讯，我想万一你再也不要秦江了呢？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俗套点来讲，
他就是我的命。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丢下他十年。”“你凭什么让他等你十年？
你有什么资格？”周言转身固执地盯着我，雪花无声落在她的睫毛上，
眼里是无声的挑衅与质问。我冷笑一声：”那你还挺贱。”周言愣了一下，转身离开，
轻轻丢下一句：”对啊，我是贱啊，偏偏要喜欢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我循着雪地里离去的人留下的一深一浅脚印，跟周言一起回到酒店。6才走进酒店大堂，
一个人就冲了到周言跟前停住，很是急切：”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让人担心吗？”是秦江。他拉住转身欲走的周言，眉头皱紧，
语气不耐：”我会给你一千万，离开京都，不要再出现在朝朝面前。”“给你订好了房间，
今晚路上不安全，就不要回去了。”周言只是虚虚应了一句，转身走了。
我一个人局促地立在那，像个局外人一样。回头想想，他其实早就有了偏向。
在我约他吃饭时，多次以工作忙碌为由，放我鸽子。在我与他一起约会时，
聊天聊到兴致极佳时，因为一个电话打断聊天，留我一个人原地傻笑。在我水土不服，
身体不舒服住院时，秦江因为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丢下我一个人拿药挂水。
出院那天下大雨，他也以出差为由，派了他的司机来接我。可那时的我真的很想见他。
现在想来，丢下我一人的种种缘由都是周言了。还有出院那天下大雨，说好来接我，
却抛下我在另一个城市陪着周言旅游散心。秦江目送周言离开，才转头看到我，
好似才注意到我：”朝朝，我……”我不想搭理他，撇过头去。我只觉得这一幕荒唐可笑。
一个男人在妥善安排他的两个心上人。一个嘴上说喜欢的，一个心里偏爱的。
我不禁冷笑出声，嘲讽道：”你安排得还挺周全。”“你还怕周言跟我说什么呢，
事实不都摆在这儿了。”如周言所说，秦江真的会等我死了再对我念念不忘吗？
可能性不高吧。他确定周言安然无恙后，才到我面前来关心我。可偏偏又怕被人戳穿了心思，
又对周言说了那些扎心的话。我和他青梅竹马相伴七年，他又等了我十年。十七年了，
把喜欢一个人当作了信仰。临到头来，要兑现那份喜欢时却发现自己变心了。
是个人都会自惭形秽，不愿承认，自欺欺人。我故作轻松，
开玩笑似的郑重宣布了一个事实：”你对周言动心了，你变心了，也可能是你两个都喜欢，
摇摆不定了。”“秦江，你真的是一个水性杨花的贱男人。”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心密密麻麻地被针扎似的疼。连呼吸都是疼的。“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夏朝朝，
我不喜欢周言的。”秦江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对我说，迫切地想要跟我证明些什么。
可是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快速瞥了一眼周言离去的方向。“你既然现在这么纠结，
当初又何苦找替身呢？既然变心了，我回国后为什么又要跟我开始这一段恋情呢？
”“为什么一开始要瞒着我？为什么又要让我发现这一切？”“你明明知道的，
我最讨厌这些东西了，为什么又要让我再一次经历这些？”“我不想看到你了，滚。
”我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如止不住一般，怎么都控制不住。秦江听话地走了，
消失在大雪之中。酒店外的大雪掩盖了一切痕迹，就如十岁的那场大雪，我亲自将自己掩埋，
也不露痕迹。周言是我的替身，她用了七年真的走进了秦江的心。我是夏昭昭的替身，
为什么过了二十七年，爸爸妈妈都不爱我这个夏朝朝呢？而且我也等了秦江十年，
等到的却是物是人非，移情别恋。我终究还是一个人走进那场大雪，再也走不出来了。
7回国四个多月，距离那个雪夜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再激烈浓重的情绪也逐渐趋于平淡。
我时常在不远处看见秦江。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我，再也不上前了。我就当没看见他那样，
忙着自己的生活，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恼人的情感纠葛。三个月前，我只身回国，
切断和亲人的所有联系，幸好有秦江陪伴我处理回国事宜。一个月前，没有秦江，
我也能够独自一人好好生活，只是有些许麻木。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周言竟然主动联系我。
我在咖啡店里见到了周言，她憔悴了很多。
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肿肿的眼睛：”我现在很难看吧？我想了很久，我还是放不下秦江。
”我想我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或者比她更憔悴。太忙了，太累了，想停下来，
又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突然情绪激动地跪在我身前，
紧紧拽着我的手臂：”我真的不能没有秦江。”“当初我明明高考省前百，
父母却不给我学费，逼我嫁人换彩礼给我弟弟交学费，可是他明明连高中都考不上。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是秦江拯救我，我不能没有他，你明明什么都有了。
”“我求求你，你回去好不好？你家境好，还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秦江？
你回家老老实实嫁人啊！”许是她话语里刺激到了我，只觉得头脑充血，
条件反射地甩开周言：”够了，你有什么资格来安排我的人生？你有病吧。
”我端起咖啡泼向周言：”你清醒一点吧。”还未泼尽，秦江重重推开我，
蹲在周言身前仔细替她检查：”夏朝朝，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过分？
周言她是无辜的。”我泼的是早已冷掉的咖啡。秦江推开我，我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
另一杯滚烫的咖啡打翻在我手上。我感觉不到痛。只感觉难以呼吸，耳鸣阻隔了世界的声音。
周言挣脱了秦江的怀抱：”夏朝朝，我看了你的信，你都那样过了二十多年了，你继续过呀，
当人家的替身怎么了，至少你还是你父母的亲生女儿不是吗？”“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但是秦江不一样，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对我动心，你就这样回来抢走了他。
”我盯着护着周言的秦江：”秦江，你也认为我不该回来找你吗？”秦江眼神躲闪，
沉默不语。我早知道答案了，不是吗？我索性闭上了眼，
想要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秦江，你看，你的心早就偏了，你这几个月又在装什么？
”也不知是哪句激怒了秦江，他将周言护在身后，大声质问：”夏朝朝，你又在装什么？
你觉得很委屈是吗？”“当初你全家移居国外，七年前你突然就断了联系，
我看到的唯一消息就是你订婚的消息，后来我总是看到你和楚晟晒出的合照，那么亲密，
你知道我有多么嫉妒吗？”我怔愣在原地：”我一直在给你写信，我还发了很多邮件，
你还回复我了的，你……”周言匆匆替他回答了我的问题，
堵住我的话语：”觉得自己没理就要说谎吗？你知道秦江当初为什么要我和他在一起吗？
就是因为你订婚了，忘记他了，他觉得再也等不到你了。”看见周言慌乱的掩饰，
我悟了：”周言，是你拦住了我的信和邮件吗？”周言看向我，
眼里是挑衅与得逞的洋洋得意：”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冤枉我？”我一时语塞。
我没有证据，为了不被父母发现，我把该删的都删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秦江也似乎认定我在撒谎，他又怎么敢否认周言的呢？无论怎样，理亏的都是他，
如果他不找周言，就没有这些误会。认定我撒谎，他就能推诿过错，更有立场来指责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