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刻着模糊的古纹，老人们说那是几百年前一位路过的修士留下的，自此镇里便沾了点灵气，成了方圆百里内少有的能出修炼者的地方。
镇子东头的凌尘家，此刻却没半点沾了灵气的喜悦。
晨曦刚漫过院墙，演武场就己站满了凌尘家族的子弟。
十六岁的凌尘站在最末排，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贴在身上，显得身形比同龄人单薄些。
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都打起精神！
今天是测灵日，能不能引气入体，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站在演武场中央的是家族大长老凌啸天，他手持一枚莹白的测灵玉，声音洪亮如钟，“凌峰，你先来！”
队伍前排的锦衣少年应声而出，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
他将手掌覆在测灵玉上，不过片刻，玉上便亮起淡青色的光晕，光晕顺着玉身蔓延，竟爬满了大半块玉。
“好！
中品木属性灵根，亲和度七成！”
凌啸天抚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许，“不愧是我凌家这一代的翘楚，好好修炼，三年内必能引气入体！”
周围响起一片艳羡的议论声，凌峰得意地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人群，在落在凌尘身上时，刻意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凌尘指尖微微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那轻蔑不是针对他一个人，而是针对“凡骨”这个标签。
三年前，第一次测灵时，他的测灵玉毫无反应，族里的老医师诊断后，断定他是天生凡骨，灵根闭塞，绝无修炼可能。
自那以后，“凡骨”就成了钉在他身上的烙印，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或明或暗的指点。
“下一个，凌雪！”
轮到一个粉裙少女，她的测灵玉亮起淡红色光晕，虽不及凌峰，却也引来了不少认可的目光。
子弟们一个个上前，测灵玉上或强或弱的光芒，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凌尘心上。
他悄悄抬眼，望向演武场边缘那棵老槐树，树影里站着个穿浅绿衣裙的少女，正偷偷朝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是苏沐月。
青石镇苏家世世代代行医，虽不如凌家势大，却也受人敬重。
苏沐月是苏家独女，也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整个青石镇，大概只有她，从不把“凡骨”当回事。
“凌尘，轮到你了！”
凌啸天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像是在催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凌尘深吸一口气，走出队伍。
演武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嘲弄。
“凡骨还来凑什么热闹？
浪费测灵玉的灵气。”
人群里有人低声嘀咕，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凌峰嗤笑一声：“说不定今年转运了呢？
毕竟是祖传的凡骨，万一开出什么奇葩灵根来。”
哄笑声此起彼伏，凌尘的脸有些发烫，却依旧挺首了脊背。
他走到测灵玉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覆了上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测灵玉始终是莹白的底色，别说光晕，连一丝暖意都没泛起。
演武场上的笑声更大了。
“我就说嘛，凡骨就是凡骨，还想变凤凰？”
“赶紧下来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凌啸天皱着眉，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什么碍眼的东西：“行了，下去吧。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来演武场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彻底斩断了凌尘最后一丝念想。
他默默收回手，指尖冰凉，转身朝着演武场外走去。
经过老槐树时，苏沐月快步跟了上来，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这是我娘刚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油纸包带着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桂花香，驱散了些许寒意。
凌尘捏着纸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别听他们的。”
苏沐月仰着脸看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测灵玉不准的，我爹说过，有些特殊体质初期根本测不出来。
你看你上次帮王大伯搬药箱，那么重的箱子你一下就举起来了，这力气哪是凡人能有的？”
凌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他知道苏沐月是在安慰他，那点力气，在真正的修炼者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我没事。”
他低声道，将油纸包往苏沐月手里推了推，“你拿回去吧，我不饿。”
“你拿着！”
苏沐月把纸包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带着点小倔强，“我娘特意多做的，你不吃我也扔了。”
说完，她像是怕他再拒绝，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朝他喊：“晚上我去找你，给你带新药膳！”
看着少女轻快的背影，凌尘捏紧了怀里的油纸包，眼眶有些发热。
这世间的恶意像潮水般涌来，却总有这么一缕微光，固执地照在他身上。
他没有回家，而是绕到了镇子后面的山坡。
这里少有人来，只有几棵老松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打开油纸包，桂花糕的甜香漫开来。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糯香甜，是记忆里的味道。
小时候，他和苏沐月总在苏家后院的桂花树下玩，等桂花落了，苏伯母就会做一大笼桂花糕，两人能抢着吃个精光。
那时候，他还不是人人嘲笑的凡骨，凌家也还没把他当成弃子。
“凡骨……” 他低声呢喃，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头上，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生来就能引气入体，他却连靠近修炼的门槛都做不到？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山坡，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传来演武场散场的喧闹声，夹杂着凌峰他们得意的笑。
凌尘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就算是凡骨，他也不想就这么认命。
至少，他还有苏沐月这个朋友，还有一口气在。
他转身往山下走，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