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典当行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模糊了都市璀璨的灯火。

林凡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将最后一行代码调试完毕，点击保存。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脑风扇的嗡鸣和雨声构成了夜晚唯一的交响。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凡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滑动接听，习惯性地开口：“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一个略显苍老和严肃的声音传来：“是林凡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我姓周，是你爷爷林九渊先生的邻居，也是他的一位…老相识。”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你爷爷…他前天晚上去世了。”

“什么？”

林凡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爷爷？

那个独自守在老旧城区，经营着一家几乎没什么生意的破旧典当行，性格孤僻又古怪的老人？

他们爷孙俩关系说不上亲密，甚至有些疏远，上一次见面似乎己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印象中的爷爷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色褂子，眼神浑浊却偶尔会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精光，沉默地坐在当铺那高高的柜台后面，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怎么回事？

之前没听说他身体有什么问题……”林凡的声音干涩。

“说是…突发的心梗。”

周叔的语调有些含糊，似乎隐藏着什么，“老人家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后事…我们几个老街坊帮着简单料理了，知道他没什么亲人，就等你回来了。

林老先生之前留下过话，说如果他走了，这间‘九渊典当行’…就留给你了。”

“典当行…给我？”

林凡更加错愕。

那家又旧又破的铺子，在这个时代还能有什么价值？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栋位于老街深处的老宅——兼做铺面和住所的砖木结构小楼，终年似乎都透着一股阴凉潮湿的气息，橱窗里永远摆着几件看起来毫不值钱、落满灰尘的老物件。

“是的，这是老人的遗愿。”

周叔的语气不容置疑，“林先生，你还是尽快回来一趟吧，有些事需要你亲自处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这铺子…空了总不太好。”

最后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但没等林凡细问，周叔己经报了个地址和时间，说是律师明天会过来办理交接手续，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凡看着窗外被雨水晕开的霓虹，心情复杂。

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头，有对老人突然离世的悲伤和愧疚——他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祖孙，却如此生分；也有对那间诡异老宅潜藏的不安和抗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推向未知命运的茫然。

他叹了口气，打开订票软件。

无论如何，他是爷爷唯一的亲人，必须回去一趟。

……第二天下午，雨虽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林凡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老街口。

与周围日益现代化的城市相比，这里的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

青石板路面湿漉漉的，反射着昏沉的天光，两旁的店铺大多显得老旧冷清。

“九渊典当行”就在老街的中段。

黑底金字的招牌经过多年风雨侵蚀，己经显得有些黯淡剥落，“當”字下面的“田”字角甚至缺了一块。

深色的木质门板紧闭着，门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繁复花纹，玻璃橱窗内侧挂着深色的帘子，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似乎陈列着几个瓷器和一座老旧的自鸣钟轮廓，一切都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和神秘。

林凡注意到，两边的店铺门框上都贴着崭新的春联或福字，唯有爷爷的当铺门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湿气的空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这是周叔昨天连同地址一起快递给他的，说是爷爷放在枕下的。

钥匙串很旧，上面挂着五六把不同型号的铜钥匙，在阴天里泛着暗沉的光泽。

其中一把最大的黄铜钥匙，样式古老，柄部雕刻着复杂的兽纹，摸上去有一种奇特的冰凉感，仿佛能渗入皮肤。

林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把兽纹钥匙插进了锁孔。

锁芯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异常顺滑，仿佛刚刚被人上过油。

他用力一推。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沉重而绵长的呻吟，像是某个沉睡己久的巨物被惊扰后发出的叹息。

一股复杂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那是陈旧木料、灰尘、某种淡淡的霉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异样甜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门内是一片昏暗。

光线透过门框上方的气窗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

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高高的深色木质柜台，上面竖着老式的栅栏，柜台后的博古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形状的阴影，看不真切。

更深处则完全隐没在黑暗中，静得可怕。

林凡站在门口，仿佛站在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割裂的异次元入口。

门外的市声似乎一下子被隔绝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和门内那死寂般的沉默。

他下意识地觉得，在这片深沉的寂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抬脚，准备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他顿住脚步，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周叔的短信，内容十分简短，却让他后颈莫名泛起一丝凉意：“忘了说，小凡，进去后……记得看看柜台左边第一个抽屉。

你爷爷有东西留给你。

还有，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天黑后，千万别去后院。”

林凡猛地回头看向来时路，老街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巷子发出的细微呜咽声。

他再次看向那封短信，又看向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

爷爷留下的，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典当行？

而那个被特意叮嘱绝不能在天黑后前往的后院，又藏着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的钥匙，金属的冰凉感刺痛了他的掌心。

深吸一口气，他最终还是一步踏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中。

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地、无声地，自动合拢了几分，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如同一只即将闭合的、窥探着外界的眼睛。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