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萧琢，不是因为他有多显赫，而是因为他曾在我最狼狈时，递给我一把伞。
我以为他会是那把永远为我遮风挡雨的伞。直到我在他的书房暗格里，看到一幅画。
画中女子与我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一双我永远无法企及的、灿若星辰的眼眸。
画轴右下角，题着一行小字：“吾爱明月，见之不忘。”明月，是当朝长公主的封号。
而我的名字，叫明珠。1 雨中赠伞情我是京城富商沈家的独女。从小我就明白，
我这辈子即便什么都不做，父亲积累的财富也足以让我锦衣玉食，甚至挥霍几生几世。
姐妹们苦练琴棋书画，只为在选秀中博一个前程，我不理解。父亲常说，便是宫里的公主，
也未必有我的库房充实，何须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挣命。她们羡慕我，也孤立我。我不在乎，
我有我的世界。我的世界里有数不尽的珍玩、读不完的杂书，还有，
十六岁那年在雨中遇见的萧琢。那日是上巳节，我偷溜出府去看曲江边的流觞曲水，
不料突逢大雨，与丫鬟走散，躲在一条僻静巷口的屋檐下，浑身湿透，甚是狼狈。
一辆马车停下，帘栊掀起，露出一张清俊温润的脸。他并未下车，只是递出一把素面油纸伞。
“姑娘，雨急风凉，莫要受了寒。”他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冽干净。我接过伞，
愣愣地看着马车辘辘远去，伞柄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一丝清冷的竹叶香气。
后来才知道，他是靖安侯府的世子萧琢，那个年少成名、才华冠绝京华的萧琢。再后来，
他托人上门提亲。父亲问过我：“明珠，靖安侯府虽是勋贵，但内里复杂，萧琢此人，
心思深沉，你可知否？”我捏着那把早已珍藏起来的旧伞，用力点头：“我知道，但我愿意。
”我天真地以为，我拥有的足够多，多到可以填补任何所谓的“复杂”与“深沉”。我要的，
从来不是他的家世，只是他那日递伞时的片刻温柔。2 画中真相这份我以为的温柔，
在新婚三个月后，被那幅画击得粉碎。那日，萧琢入宫当值。我闲来无事，
想去他书房找本游记。他的书房一向整洁，唯独一个多宝阁摆放得有些凌乱。
我顺手想去整理，却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暗格弹开。里面没有机密文件，只有一卷画轴。
画纸微黄，显是时常被展开摩挲。画中人身着鹅黄宫装，站在一树繁盛的海棠花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张脸，与我像了七八分，但细看之下，她的眉眼更为舒展大气，
眼神清澈明亮，透着一种被千娇万宠、不谙世事的纯真与高贵。而我，眼尾略下垂，
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审视与疏离。这是从小算计金银养出来的毛病，改不掉。
画中人的神采，是我永远学不来的。“吾爱明月，见之不忘。山河迢递，思之如狂。
”落款是“琢”，时间则在三年前。三年前，长公主明月及笄，轰动京城。而那时，
萧琢正随军在外，据说立下不小的功劳，圣心大悦。原来，他立的功劳，
或许也包括赢得了长公主的芳心？那为何，最后娶的是我？是因为长公主身份尊贵，
婚事不由己，终究要嫁入天家或和亲外邦？还是因为……我这张与她相似的脸，
足以慰藉他的求而不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我扶着多宝阁，大口喘息，才没让自己晕厥过去。我将画轴原样放回，小心复原机关，
如同从未发现过这个秘密。晚上萧琢回府，依旧温和地问我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可有什么趣事。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那里面倒映着我的脸，却仿佛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我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看了会儿书，有些乏了。夫君今日当值辛苦，
我让厨房炖了参汤。”他伸手，习惯性地想揉揉我的头发，
如同每一次他觉得我“乖巧”时那样。这一次，我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怎么了？”他问。“头油抹多了，怕沾了夫君的手。
”我垂下眼，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他收回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那份温和底下，
是深不见底的疏离。3 替身之痛我并非毫无所觉的傻子。婚后生活，举案齐眉，
他待我体贴入微。记得我的口味，关心我的起居，甚至会在我父亲生意遇到小麻烦时，
不动声色地动用侯府的关系帮忙打点。人人都说，沈家明珠好福气，嫁了个十全十美的郎君。
只有我知道，这份“完美”背后，是滴水不漏的客气。他从未对我发过脾气，
也从未有过热烈的情绪。他的好，像一套精心演练过的程序，标准，却缺乏温度。
我曾以为这是他性子使然，是世家子弟的修养。如今才懂，那是因为他所有的炽热与真心，
早已给了画中那个叫“明月”的女子。而我，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是他安置在侯府里的一尊精致摆件，一张用来睹物思人的脸。我该闹吗？该质问吗？
像那些话本里发现夫君心有他属的妻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从小看着母亲打理偌大家业，与各色人等周旋，她教会我，最大的体面是不动声色，
最利的刀刃藏在微笑后面。我的骄傲，不容许我像个怨妇一样歇斯底里。更何况，闹开了，
又能如何？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富可敌国的沈家女儿，只是个可怜的替身？
让父亲颜面何存？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我的世子夫人，
甚至对萧琢比往日更加“温柔体贴”。只是，我开始“病”了。
4 宫宴风波我的“病”很蹊跷，太医来了几趟，都诊不出所以然，只说忧思过度，
需要静养。症状是，日渐消瘦，食欲不振，尤其……不喜与萧琢亲近。每当他靠近，
想要履行夫妻之礼时，我便会真的开始心口发闷，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起初，
萧琢只是耐心安抚，请医问药。次数多了，他眼底那份不易察觉的烦躁，终于渐渐浮现。
他需要的是一个温顺、健康、能为他生儿育女、稳定侯府内院的“妻子”，
而不是一个病恹恹、连碰都碰不得的瓷美人。尤其，
还是一个与“明月”如此相似的瓷美人被“损毁”，大概更让他难以忍受吧。
我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心底一片冰凉。这日，宫里传来消息，
长公主明月即将从皇家寺院祈福归来，圣上要在宫中设宴，为长公主洗尘，
命三品以上官员携眷出席。萧琢接到消息时，正在用早膳。他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恢复自然，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但我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失神。晚上，
他罕见地没有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来了我的房间。我正靠在窗边软榻上，
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明珠，”他坐在榻边，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商量意味，“宫宴那日，你身体若还不适，
我便向宫里告个假……”我转过头，看着他被烛光映照的侧脸，轮廓分明，确实是极好看的。
“夫君，”我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我身子好些了。长公主归来的盛宴，
我们若不出席，只怕会惹人闲话，说靖安侯府怠慢天家。我不想给夫君惹麻烦。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破绽。我迎着他的目光，
努力扯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我会好好打扮，绝不丢夫君的脸。”他凝视我片刻，
最终点了点头：“也好。那你早些休息。”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
背对着我说：“那日……长公主身份尊贵，你只需依礼行事，不必过于拘谨，
也……不必过于亲近。”不必过于亲近？是怕我这个赝品，冲撞了正主？
还是怕在明月公主面前，两相对比，让他难堪？“妾身明白。”我低声应道。
5 冷箭惊魂宫宴那日，我盛装打扮。选了一件藕荷色的宫装，颜色清雅，不夺目，
却极衬肤色。梳了端庄的凌云髻，戴了一套赤金点翠头面，是父亲给我的陪嫁，价值连城，
却又不过分张扬。镜中的我，眉目如画，气度沉静。虽然清瘦了些，
反而更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风流韵味。我知道我很美，这种美，
带着沈家金银堆砌出来的精致与贵气，与长公主那种天生皇家气韵是不同的。萧琢看到我时，
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惊艳，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复杂。马车驶向宫城，一路无言。
宫宴极尽奢华，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帝后高坐上位，长公主明月坐在皇后下首，
果然如画中一般，明艳不可方物，顾盼间神采飞扬，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华。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向我这边看来。看到我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萧琢展颜一笑，
点了点头。萧琢起身，恭敬回礼，姿态无可挑剔，但我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长公主的目光又落回我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却没有恶意，
反而有种天真烂漫的神气。“这位便是靖安侯世子夫人吧？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美人。
”她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我起身，依礼谢恩，举止得体。宴席过半，我借口更衣，
离席走到御花园透气。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吹散了些许酒气。却在一处假山后，
听到了压抑的对话声。是萧琢和明月公主。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隐身在阴影里。“琢哥哥，
你何必如此？看到她那张脸，我……我心里难受。”是明月公主的声音，带着哽咽。“明月，
往事已矣，如今你已归来，前程似锦，何必再执着。”萧琢的声音低沉，
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痛楚。“前程？我的前程便是嫁去北狄和亲！琢哥哥，
你当初为何不争一争？你若争了，父皇或许……”“公主！”萧琢打断她，
声音带着一丝厉色，“慎言！臣……无能为力。”“是啊，你无能为力。所以你便娶了她？
就因为她和我有几分相像？萧琢，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明珠她……是无辜的。”“无辜？那你告诉我，你看着她的时候，想的到底是谁？
”一阵沉默。风吹过，带着花香，也吹来了我心口彻骨的寒意。答案，不言而喻。
我悄悄退后，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席上，萧琢已经坐在原位，神色如常，
只是眼角微微泛红。宫宴结束后，马车上，他闭目养神，一路无话。6 劫后余生自宫宴后，
萧琢似乎更加忙碌，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便回来，也多半宿在书房。
我的“病”时好时坏，府中下人开始有些闲言碎语，说我这个世子夫人福薄，
承受不住侯府的富贵。我充耳不闻，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赏花、调香，
或是打理我的嫁妆铺子。沈家的女儿，别的或许不行，但打理银钱产业，
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日，我查账时，发现京郊一处属于我的田庄，
今年的收成账目有些蹊跷。庄头支支吾吾，说是天气缘故。我决定亲自去看看。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