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攥着简历的手猛一紧，纸边的毛茬硌得指腹发疼。
她从硬塑料椅上弹起来时太急，膝盖 “咚” 地撞在前排椅背上，闷响在空旷里飘了飘 —— 周围立刻扫过来几道目光，有审视，还有点藏不住的优越感。
也是，能来星辉娱乐面艺人助理的，谁口袋里没揣着两三样能说的经历？
就她，手里那页简历薄得能透光，“云城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类）” 几个字，在金碧辉煌的星辉大厦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深吸口气，低头扯了扯西装下摆。
这是妈压箱底的 “战袍”，当年穿它拿下街道办文员职位的旧衣，如今套在她身上，肩线垮到胳膊肘，袖子得卷两圈才露得出手。
里面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裤脚磨得有点起球，帆布鞋的鞋边开了道小胶 —— 这是她攒了半个月生活费买的，现在是鞋柜里最 “体面” 的一双。
推开磨砂玻璃门时，会议室里的冷气先扑过来。
长条桌对面坐了三个人：中间的女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工牌上 “HR 总监王莉” 几个字亮得刺眼，眼神扫过来时，像在摸一件旧衣服的料子，非要挑出点起球的地方；左边男人头发挑了几缕银灰，手机屏幕亮着，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眼皮都没抬一下；右边的中年男人看着和善，手却一首攥着笔，指节微微发白。
“各位面试官好，我是陈青。”
她把笑撑得尽量自然，声音却有点发飘，像被风吹得晃。
王莉的目光从她的西装肩线滑到帆布鞋，停了两秒才移开，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坐。”
陈青刚坐下，就听见王莉拿起简历的声音 —— 纸页摩擦声特别响，像是故意的。
“云城师范学院？
汉语言文学，师范类？”
她念每个字都拖着点尾音，像在尝什么涩味的东西。
陈青的脸瞬间热起来，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是…… 我知道助理要跟行程、协调事情，我在学校当生活委员时，帮同学排过活动表，也处理过班级物资采购的事……处理过最复杂的，是帮人收班费吧？”
王莉打断她，身体往前倾了倾，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扎人，“我们这儿的助理，早上要帮艺人盯妆发，中午要对接剧组盒饭，晚上可能还要应付品牌方的临时要求 —— 你以为是帮小学生收作业呢？”
银灰发男人终于抬了眼，嘴角勾了下，鼻腔里飘出个 “嗤” 声，轻得像蚊子叫，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陈青的手在膝盖上攥紧了，指甲掐进肉里：“我能学，我抗压性强，而且我做事很细心……学？”
王莉把简历往桌上一放，声音里的刻薄像撒了把碎冰，“你这形象，学了又能怎么样？
星辉的艺人出去是要脸面的，助理就算不是门面，也不能穿得像刚从菜市场回来吧？”
每句话都往她脸上砸。
陈青觉得耳朵里嗡嗡响，血冲上头顶时脸发烫，退下去又变得冰凉。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只想赶紧站起来，拉开门跑出去 —— 可腿像灌了铅，挪不动。
“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王莉己经拿起下一份简历，指尖在上面敲了敲，连看都没再看她。
陈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
门在身后关上时，里面传来王莉对下一个人的声音，温和得像换了个人。
那落差让她眼前发黑，脚步虚浮地穿过候场区，那些原本让她紧张的目光，现在都变得模糊。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那点委屈和难堪咽下去。
走廊拐角的 “安全出口” 绿牌亮着，她推开门，楼梯间的灰尘味混着消毒水味扑过来，凉丝丝的。
她靠在墙上，长长吐了口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 王莉的话还在耳边转，像小针扎着。
就在这时，上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带着点抖：“我知道我没戏拍了…… 可我每天跑组，脸都笑僵了……”陈青屏住呼吸，悄悄往上挪了两步。
楼梯转角站着个女人，背对着她，穿米白色套装，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可肩膀在抖。
她一只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抠着栏杆，指节发白：“我昨晚又失眠了，吃了两片药都没用…… 一闭眼就是试镜失败……”声音突然拔高，又赶紧压低：“助理？
王莉在面…… 找个便宜点的，听话的，能干活就行！
我现在这点收入，付完房租车贷，连个好包都买不起！”
说完，她猛地挂了电话，抬手抹了抹眼角，又挺了挺背，整理了下衣襟，推门走了。
楼梯间静下来，陈青靠在墙上，心脏还在跳。
“便宜、听话、能干活”—— 这三个词像烫在她脑子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又想起王莉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时，疼得让她清醒了点。
没等多久，手机***从会议室方向传来。
安全门被推开，那个和善的中年男人探进头，看见她时松了口气：“陈青？
没走远就好 —— 你被录用了，明天九点来报到，找艺人经纪部的张姐。”
陈青懵了，眼睛瞪得溜圆：“我？
录用了？”
“对，林晓蔓林小姐缺生活助理，看了你的简历，觉得还行。”
男人语速快，像是赶时间，又压低声音补了句，“林小姐性子急，你多勤快，少说话，明白吗？”
林晓蔓 —— 刚才楼梯间那个女人？
陈青机械地点头，看着男人走了，才慢慢靠回墙上。
手里的简历被汗浸得发皱，她把它折好塞进帆布包时，心里又酸又涩 —— 原来她的 “录用”，是因为 “便宜”。
可便宜就便宜吧。
她深吸口气，挺首了背，推开安全门走出去。
脚步比来时沉，却多了点没退路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