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静得吓人。秀女们一个个上前,而此时那位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皮都懒得抬。“不要。
”“这个不要。”“哎呀,通通不要。”他像在赶苍蝇,眨眼功夫,就轮到我了。
太监高声唱名:“镇国大将军嫡女,段小萤!”我埋着脑袋,恨不得钻地缝。快说我不要!
快说!上面却没声了。我偷偷抬眼,撞上一道目光,皇帝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白了他一眼。他回过神,指着我,结结巴巴:“这个……这个……”他抓抓头发,
一脸纠结。“不行不行!”“这个要,这个留下来,当……嗯,当我的贴身侍女吧。
”我心头一凉,完了。太监赶紧提醒:“陛下,这是段大将军的独女,
当侍女不合规矩……”皇后娘娘和太后也看了我一眼。皇帝脖子一梗,朝太后那边使眼色。
意思明白:我老娘都没管!太后笑着道:“既然喜欢,就留着吧。”我傻了。
皇后也笑着说:“小萤姑娘是吗,留着吧。”太后又补一句:“段大将军回来若有异议,
便来找哀家。”我就这样,从将军嫡女,变成了皇帝的贴身宫女。不行,得找机会溜了,
等爹回来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打死不要留在宫里。可现在怎么办?太后发了话,
皇帝铁了心,这亏只能先吃着,行,狗皇帝,算你狠。我低下头,声音乖巧:“段小萤,
遵旨。”我以为的贴身侍女就是端茶送水,我错了。第一天当值,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拎起来。
“陛下卯时起身,你快去候着!”我打着哈欠,昏昏沉沉地站在龙床边。 帐子里没动静。
我心想,这狗皇帝睡得真死。忽然,帐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小萤?
是你吗?”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我赶紧甩甩头。错觉,一定是没睡醒。 “是奴婢,陛下。
”他撩开帐子,顶着一头乱发,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真是你啊,还有,以后不要自称奴婢。
”他好像在偷笑?我应道:“好。”“更衣。”他张开手臂。我拿起龙袍,
笨手笨脚地往上套。带子系错,扣子扣歪。我故意磨蹭,盼着他发火,把我赶走。
他好脾气地自己整理好,还说:“慢慢来,下次就会了。”整理好龙袍,他对我交代:“我,
朕要去上早朝了。你就在这殿里好好待着,别乱跑,熟悉一下环境。”语气寻常,
像在叮嘱一个需要看管的小动物。我垂下眼:“是,陛下。”这皇宫,我确实不熟,
我爹是镇国大将军,常需进宫面圣。可我这人最讨厌规矩,
每次爹问我要不要一起来宫里见识见识,我都找各种理由推掉。我溜出大殿,假装闲逛,
先找狗洞。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没有。 冷宫那边的宫墙,看着倒是僻静,
可墙根下光秃秃的,连个老鼠洞都没见着。我转悠了半天,腿都酸了,别说狗洞,
连个像样的缝都没找到。这皇宫修得也太结实了,我刚直起腰,
就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哟,董妹妹你快看,
这不是咱们陛下破格留下的那位贴身侍女吗?段大将军的千金呢!”我回头,
看见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被宫人簇拥着,来者不善先前说话的那个,是何美人,
她旁边的是董常在。董常在接话:“姐姐说的是呢,将军之女,却来做侍女,真是闻所未闻。
想来是陛下觉得,武夫家的女儿,也只配做这些粗活了吧?”“放肆!
”何美人身边的宫女厉声喝道,“见到美人和常在,还不行礼跪拜?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冷眼扫过她们:“我堂堂镇国大将军的独女,要跪你们这种货色?你们也配?
”何美人脸色瞬间铁青,指着我:“好个牙尖嘴利的野丫头!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
今天本宫就替段大将军好好管教管教你!”她对着身后几个粗壮的嬷嬷下令,
“给本宫按住她,踢她的腿弯!本宫倒要看看,她的膝盖有多硬!”两个嬷嬷对视一眼,
朝我扑来,伸手就想抓我胳膊,另一个抬脚就朝我腿弯踹来。我下意识想闪躲反击,
但想到在宫里动手后果更麻烦。“住手!” 众人动作一顿。
皇后娘娘扶着宫女的手缓步而来,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何美人和董常在脸色骤变,
慌忙躬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没立刻叫起,目光落在我身上,
打量一番见无恙,转向何美人二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本宫竟不知,
何时这后宫规矩,由得何美人与董常在自己定了?段姑娘是陛下亲口留下的人,
即便未给身份未有封号,也轮不到你们动用私刑。”何美人急忙辩解:“娘娘明鉴,
是这段氏无礼在先,
见到臣妾等不行礼还出言不逊……”皇后抬手打断了她:“段姑娘初入宫闱,
规矩本宫自会慢慢教导。倒是你们,身为后宫嫔妃,口出恶言,诋毁朝廷重臣,是何道理?
镇国大将军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其家眷在宫中,岂容你等轻辱?
”何美人和董常在吓得跪倒在地:“臣妾知错,娘娘恕罪!
”皇后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你们二人,回自己宫里闭门思过三日,
抄写《女诫》十遍。若再犯,决不轻饶。退下吧。”两人灰溜溜地带着人赶紧走了。
皇后娘娘走到我面前,眼神柔和了些许,轻轻替我理了理刚才被嬷嬷扯皱的衣袖,
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性子怎也这般烈。在宫里,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怯懦。
陛下将你留在身边,不知多少人盯着,万事更要小心。”我下意识抱拳道谢,
手抬到一半才觉不对,赶紧换成福礼:“谢皇后娘娘解围。”皇后被我逗得微微一笑,
邀请道:“受了惊吓,去本宫宫里坐坐,吃盏压惊茶可好?”我点头应下。
皇后娘娘的寝宫布置得清雅别致,透着一种宁静的气息。她确实是个极温柔贤惠的女子,
说话不急不缓,让人如沐春风。宫女端上来的糕点精致可口,我吃了一块,
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喜欢就多吃些。”皇后娘娘笑道,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慈爱。
正吃着,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帘子一掀,皇帝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额上还带着细汗。
“啊,小萤。皇…皇后,小萤没事吧?”他语气焦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
皇后娘娘放下茶盏,温声道:“陛下放心,小萤没事。只是方才何美人与董常在言语无礼,
还想动手惩戒,被臣妾拦下了。”皇帝一听,眉头皱起。
皇后继续道:“臣妾已罚了她二人闭门思过,抄写《女诫》。”皇帝脸色稍缓,
但仍有不悦:“罚得太轻了。我的人也轮得到她们来指手画脚?”他说完,觉得失言,
轻咳一声,对我道:“跟朕回去。”我跟着皇帝走出皇后寝宫,路上,我忍不住好奇,
小声问:“陛下今晚不留在皇后娘娘宫里吗?”我记得爹爹说过,帝后感情是很好的。
皇帝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含糊道:“最近政务繁忙,朕在御书房歇息便好。
”他走得很快,我小步跟着,没留神脚下石子,一个趔趄就往前扑去。“哎哟!
”预想的疼痛没来,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意识揽住了我的肩。
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感,熟悉得让我不由地一愣。“走路也不看路!”他语气带着责备,
扶我的手却没立刻松开。我站直,拉开距离:“谢谢陛下。”他收回手,不自然地握了握拳,
转身继续走,速度放慢了些。回到御书房,他挥退左右,揉了揉眉心,
像是随口抱怨:“今天的折子堆成山了。朕上完朝回来,发现你人影都不见,正急着找你,
就听见宫女议论,说你冲撞了何美人被皇后带走了。”他看我,
语气像在说教:“后宫里那些女人坏得很,心思多,你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被欺负,
想来你的身手也不会被欺负。”我一愣,脱口而出:“啊?皇后娘娘也坏吗?
”他被噎了一下,赶紧解释:“皇后自然不坏,她是极好的人。朕是说,是其他有些人!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了,朕要批折子了,你就在旁边候着吧。
”他坐到书案后,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要把他淹没。他随手抽出一本,皱着眉头翻开。“唉,
这写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小声咕哝着,拿起笔,蘸了墨,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陛下,我给您磨墨。”我撸起袖子,使劲磨。墨汁飞溅。他脸上,奏折上,溅了好几滴。
我等着他骂我,他抬手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黑印子,笑了:“段小萤,
你是磨墨还是打铁?”然后抽走我手里的墨锭:“算了,你这手劲,别把朕的御案磨穿了。
一边站着去。”我不气馁。过了一会儿,我看他批得专注,便端起旁边温着的茶盏。
“陛下,您喝口茶歇歇吧。”我走到他身边,脚下一绊,手一滑,整杯茶水带着茶叶,
泼在了他的龙袍袖口上,一大片水渍蔓开,挂着几片茶叶。他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
我赶紧低下头:“我手滑了!”他缓缓放下笔,将泼湿的袖子拎起来看了看,然后抬起头,
看着我。他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段小萤——” “你是不是对伺候人这三个字,
有什么独特的误解啊?”晚膳时分,御膳房送来的菜摆满了小桌,我一看,
竟全是我喜欢的口味。他坐下,居然张着嘴,示意我喂他,理直气壮地说:“贴身侍女,
不就是干这些的么?”我瞪大眼睛,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忽然笑出声,
眉眼弯弯:“逗你的,快坐下一起吃。”他把我喜欢的菜往我面前推了推,“多吃点,
省得没力气走路摔跤。”饭后,太监端着铺满绿头牌的托盘躬身进来:“陛下,
您看今晚……”我正闲着,想起皇后娘娘的温和,心想不如帮帮她,便凑过去,
伸手就想把皇后的牌子翻过来:“陛下,皇后娘娘人那么好,您看……”“啪!
”他眼疾手快,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背,不疼,但很清脆。我缩回手。“老实点!
”他瞪我一眼,随即对太监摆摆手,“下去吧,朕今晚歇在御书房。”太监不敢多言,
立刻退下。我龇牙咧嘴揉着手背:“陛下,您为什么不去皇后娘娘那儿?她今天还帮了我呢。
”他拿起一本奏折,头也不抬:“后宫的事你少打听。去,给朕添盏灯来。”我撇撇嘴,
只好照做。夜里,他批折子,我靠在软榻上。烛火温暖,他的侧影在光里显得有些柔和。
看着看着,我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我好像见到了那个戴着面具,
陪我练剑的男子,我轻声嘟囔着他的名字:“李君年。”恍惚间,一个极轻极柔的声音,
仿佛带着叹息,响在耳边:“我在。”第二日醒来时,我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早已没了皇帝的身影。看看天色,他应该是去上朝了。机会又来了,
我溜出御书房,这次学聪明了,专挑僻静无人,宫墙看起来似乎矮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摸索。
走到一处宫苑,墙头看着确实不高。我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退几步,助跑,一跃而起,
双手堪堪扒住墙头,脚蹬着墙面就想往上翻。“有刺客!” 一声厉喝突然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松手。一队巡逻侍卫闻声赶来,看到挂在墙上的我,二话不说,
张弓就射。“等等!我不是……”我话没说完,一支箭已破空而来。我腰身一拧,
险险躲过第一箭,身子失去平衡,眼看第二支箭朝着我心口飞来,我避无可避。“住手!
” 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将我往后一拉,同时抬手,
竟徒手抓住了那支疾射而来的箭矢。箭尖离我的胸口只有寸许距离。侍卫们看清来人,
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在地:“陛下恕罪!”皇帝丢开箭,
他的手被箭尾的翎羽和粗糙的箭杆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慌张地扶住我的肩膀,将我上下看了个遍:“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啊?”我惊魂未定,
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我……我没事。
你的手……”他注意到手上的伤,随意甩了甩:“小伤,不碍事。”他转向跪了一地的侍卫,
语气恢复了平静,“无事,是朕的侍女好奇,一场误会,都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侍卫们如蒙大赦,迅速退去。他拉着我回到御书房,取出药箱。
我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过意不去,小声道:“我来帮你包扎吧。”他愣了一下,
朝我乖乖伸出手。我用清水清洗伤口,那伤口不深,但很长,看着都疼。我拿出金疮药,
轻轻洒上,再用细布一圈圈缠绕。整个过程,他异常安静,只是低头看着我。
他对我也太过温柔了,温柔得不像个皇帝。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又吓人的念头:这狗皇帝他不会是喜欢我吧?这个想法让我手一抖,
系绷带时不小心勒紧了些。他嘶地吸了口凉气。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包扎好的手,轻声说:“不疼。
”我心里那个念头像小鼓一样敲个不停。不行,我得问清楚。我抬头看着他:“陛下,
我能问您三个问题吗?”他十分爽快:“好呀,你问。”“得说真话哦!”我强调。“行,
”他点头,眼神坦荡,“我不骗你。”我抛出第一个问题:“陛下,您会武功?
”他答得干脆:“会一点。”刚才他徒手接箭的身手,绝不只是会一点那么简单。我接着问,
第二个问题几乎没过脑子就溜了出来:“陛下喜欢皇后娘娘吗?”问完我就傻眼了,
这问题太蠢了。他笑了,语气自然又真诚,答案毫不犹豫:“喜欢呀。
”轮到最后一个问题了,我的心跳得厉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硬着头皮,
“陛下喜欢我吗?”问完我就傻眼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看着我,
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和温柔。他没有立刻回答,空气安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快要被这沉默逼得想逃跑时,他开口了,声音很轻,
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我的心尖:“喜欢呀。”我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这么直接?妈呀,怎么办,我不想当皇帝的妃子啊。
我脱口回道:“可是陛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您是一代明君,肯定不会棒打鸳鸯的吧?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表情变得古怪,像是想笑又像是憋屈,
最后竟有点欲哭无泪:“我怎么就棒打鸳鸯了?而且,你跟你喜欢的人已经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转眼一想,道:“那这样,我也问你三个问题吧。公平。”我心想,
问就问,“我回答了,陛下能给我一个赏赐吗?”比如放我出宫什么的。
他爽快点头:“好啊,你答了,朕就给你赏赐。”“第一个问题,”他盯着我的眼睛,
“你喜欢的人,是谁?”我挺直腰板,声音响亮:“是我父亲手下得力干将,李二,
大名叫李君年。”皇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在极力忍耐什么,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他喜欢你吗?”我气势弱了一点,有点不确定,“我不知道。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笑意更深,问出第三个问题:“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我更加心虚,“我也不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吧?”从我记事起,父亲身边就有那么一个徒弟,说在家排行老二,就叫李二。
他戴着一整张毫无纹饰的玄铁面具,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两个眼睛。父亲说他早年遭逢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