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大陆苍茫北隅,遥远小镇宣家府邸之上,冰雪如刀,几乎割裂了这片埋藏温情的土地。
星光被漫天的朔风吞噬,唯有府门一侧的旧灯,在摇曳中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
宣沐寒站在院子的角落,身上的锦袍早己染满积雪与泥痕。
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眸,如今沾满了恐惧与愤怒的锋芒。
今夜是除夕,家族子弟本应团聚,素灯温酒,欢笑盈门。
然而,府外传来铁骑轰隆,杀伐之声如地火破裂,瞬间吞没了宣家最后的年味。
宣沐寒猛地回首,父亲宣宿楠在雪雾中奋力嘶喊,母亲险些扑倒在他身前,血腥气随飘雪扑面而来。
乱刀横陈,将亲人推入了永夜。
少年身形一闪,几乎是本能地循着母亲的低语——“绕过枫石,避入后堂”,他跌跌撞撞冲入深宅。
院落骤然暗下,火光映照出横尸遍地;冰雪覆盖,一切血迹都迅速湮灭。
宣沐寒喘息着,死死攥住贴身玉佩。
他听见外头族人悲嚎、兵刃交错、符阵崩裂。
墙外的杀手话语冷厉,夹杂着陌生姓氏和宗门暗号。
他什么也不敢想,只能靠首觉在府邸的废墟间穿行,最后跌坐在祖祠偏殿。
周遭无人,残雪如劫。
“为什么……为什么……”他几近喃喃,嘴唇因寒冷而泛白。
忽然,脚下砖石塌陷,露出一小块漆黑的地面。
宣沐寒回头,烛光映出祖祠的神像——剑眉冷目,俨然威严。
他无力地挪动身子,隐约瞧见砖缝之中,藏着一卷发黄的竹简,雕刻古纹,宛如活物般跳动光芒。
雪与血交融,气息沉闷。
宣沐寒手指颤抖地拨开竹卷,里面未见字迹,却在卷轴底部隐隐闪烁着淡蓝符文。
一缕极为微弱却清冽的灵气顺着指尖流入他体内,令他心神稍安。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力量缓缓渗透骨骼。
他攥紧竹简,踉跄站起,听见府外杀伐声愈发遥远。
他明白,屠灭己成,世间只余他孤身。
门外忽有疾风卷雪闯入,冰冷气息中似有影影绰绰的脚步声。
宣沐寒屏息,攥紧竹简与玉佩,退至神像俯瞰下。
他用尽全身气力压低嗓音,问自己:“莫非此卷与灭门有关……?”
院落青墙忽然碎裂,一黑衣刺客闯入偏殿。
冷冽刀光逼近,宣沐寒眼底的恐惧却在刹那消失。
他将竹简藏入怀中,声音哑但坚定:“你们是谁?
为何屠我宣家?”
刺客停步,看不清面容,只冷冷道:“宣家自取灭亡。
有人要你们的东西,你不该问。”
他说罢便提刀扑来。
宣沐寒无力抵抗,咬牙奋力反击。
他拾起祖祠旧剑,剑锋残破却映出少年冷厉的眸光。
两人错身一瞬,剑身斩断了刀锋,血渍却溅至殿门外。
少年退至墙边,心中一片死寂,忽觉脚下竹简发烫,体内灵气如潮汐翻涌。
黑衣刺客一怔,猛地转身,忽有一记锐光从院墙外掠来。
刺客咽喉被奇异符文割破,尚未发声即仆地毙命。
宣沐寒默然喘息,望向暗夜尽头,一个鹤发青年静静立于庭院廊下。
他身着灰布袍,眉眼间带着讥讽与沉稳。
“你叫什么?”
青年气息古怪,声音低沉。
宣沐寒迟疑片刻,沉声道:“宣沐寒。”
“这杀局,有你的因果。”
青年走近,目光落在少年怀中渐渐冷却的竹简,“你要活下去吗?”
宣沐寒垂下眼,紧咬牙关,“要。”
青年大笑,拍了拍他肩:“念头不错,我带你走一条无人问津的路。”
他自称牧玄真,眼底闪烁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光——宣沐寒一瞬间明白,他与这人结下了不灭的因缘。
夜雪愈烈,府门外远处传来阵阵马嘶与号角,杀手残党在肃清后逐渐远去。
“你父母己……不必再看。”
牧玄真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冷漠,“想活,就暂且断了昔日牵绊;想复仇,我教你怎么活。”
宣沐寒倔强问道:“他们是谁?
可有宗门线索?”
牧玄真微微摇头:“今日事,非你可知。
唯有修行强大,方可窥见本源。
那竹简是你的劫,也是你的生机。
记住自己的名字,别被仇恨吞没。”
院墙摇摇欲坠,夜色如墨。
宣沐寒随牧玄真踏过残雪,回望百米开外的宣家府邸,无数尸骨己然被雪掩埋,只剩那只旧灯还在风雪中摇晃。
他没再说一句软弱的话,步伐坚定,转身走入幽暗巷道。
廊道末端,牧玄真停步,将一枚灵符递给宣沐寒。
符纸淡蓝,纹路与竹简隐隐相合。
牧玄真低声道:“此后踏入镜渊宗门,不可暴露身世。
那竹简你需用血祭,只能一人见其真。”
宣沐寒默然收下,心头如悬冰泉。
隔着重重黑暗,他点头:“我明白,牧长老。”
“长老?
世上再无长老一说。”
牧玄真笑意复杂,“我是你师父,也是你路上的劫。
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话语落定,他融入夜色之中。
宣沐寒独自站在巷口,天地间只剩自己和那残破古卷。
他将手指划过竹简,抛洒一滴鲜血,符文顿时跃动,流光溢彩间映照出破碎画面:雪幕下,无数符阵交织,家族禁制如潮崩塌。
更远处,一道模糊影子高坐玉座,冷眼旁观宣家灭亡。
他神情凝肃,极力记住所有画面细节,心头铭刻仇恨与生存的决意。
在宣家余烬之间,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亦是残阳下的孤狼。
雪夜无边,镜渊大陆的乱世风雪吹响。
宣沐寒收整衣襟,将竹简与玉佩缚于心口,踏着未熄的余烬走向更深更远的荒野。
他的身影于黑夜尽头渐行渐远,只余那一抹坚韧不屈的背影,在凛冽残雪间微微亮起。
下一刻,远处宗门的钟声隐隐传来。
宣沐寒抬头望向天际,目光冷静而锋利——废墟未冷,仇焰尚燃,镜渊之路,未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