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露.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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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船后的浮木,在冰冷与黑暗的海面上艰难浮沉。

林轻羽(或者说,林羽轻)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朽旧的木质房梁,积着薄灰,角落挂着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陈腐的霉味和一丝廉价熏香的甜腻,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反而形成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混合气息。

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西肢百骸深处隐隐的钝痛。

那是灵根破碎、经脉尽损后的残迹,是这具身体原主承受不住巨大打击和暗伤而崩溃消亡的证明。

她艰难地偏过头。

简陋的房间,一桌一椅一床,再无他物。

窗外月色凄冷,透过糊着旧纱的窗棂,将稀疏的树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远处府邸深处的笙箫乐声隐约可闻,更衬得这小院死寂得可怕。

这就是云城林家,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的弃子居所。

林羽轻尝试调动内力。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苦修多年的古武内力,此刻在这具陌生的、残破的身体里,竟如涓涓细流,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它们沿着某种既陌生又隐隐契合的路径缓缓运转,所过之处,那撕心裂肺的碾碎感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丝。

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灵力,她的内力更侧重于肉身经脉的锤炼与内在能量的凝聚。

灵根是引动天地灵气的桥梁,桥断了,但身体这个“容器”本身,似乎仍能容纳和运行这股来自异世的力量。

“还好……并非全然无望。”

她心中微定,声音沙哑地低语,“林轻羽,从今往后,我即是你。”

既然承了你的身,受了你的怨,那你的债,自然由我来讨。

那些记忆碎片中的面孔——笑意犹在却瞬间冰冷的父亲(林家主),惊愕疏离的未婚夫叶辰,还有那只来自“三堂兄”林浩的、蕴含着阴寒暗劲的手……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

寒意在她眼底凝聚,比秋夜的月光更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小姐?

小姐您醒着吗?”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林轻羽睁着眼,小丫鬟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扑到床边,眼泪又涌了出来:“小姐!

您终于醒了!

太好了……奴婢、奴婢还以为您……”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抓着薄薄的被角,身体因抽泣而微微发抖。

记忆浮现,这是林轻羽的贴身丫鬟小禾,是这冰冷林家唯一真心待她、在她跌落尘埃后仍不离不弃的人。

“小禾,”林轻羽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没事。”

小禾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似乎惊讶于她此刻的冷静,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小姐,您别吓奴婢……明天、明天叶家他们就要……”她不敢再说下去,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林轻羽打断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扶我起来。”

小禾连忙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坐起身。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这具身体气喘吁吁,额角渗出虚汗。

林轻羽闭目凝神,再次引导那微弱的内力流转,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虽然缓慢,但确实能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在重新凝聚。

小禾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大气不敢出。

她总觉得小姐醒来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说不上来,不再是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或是歇斯底里的绝望,那眼神……深得像井,里面沉着让人看不透的东西,静得让人心慌。

忽然,林轻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倏地转向窗外院子的方向。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悸动,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

是……温暖。

一种孕育着磅礴生机的、内敛的温暖。

与她穿越而来时,口袋里那枚奇异种子给人的触感,一模一样!

她心头猛地一跳。

那枚种子……难道也随她一同来到了这个世界?

“小禾,”她倏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院子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尤其是……植物相关?”

小禾被问得一愣,茫然地摇摇头:“没、没有啊小姐。

院子里只有些杂草,早就荒废了……哦对了,前几天下雨,墙角好像冒出几颗野草芽,这算吗?”

不对。

不是野草。

那是一种更本质、更强大的生命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却与她隐隐共鸣。

林轻羽掀开薄被,不顾小禾的阻拦,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

清冷的月光洒满荒芜的小院。

墙角、石缝间,确实只有几簇顽强的杂草。

然而,她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院中那片唯一较为平整的土地——那是原主林轻羽曾经尝试种植灵花失败后留下的一小片废土。

此刻,在那片废土中央,一点微不可察的嫩绿,正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它太小太不起眼,几乎与周围的杂草无异。

但林轻羽清晰地感知到,那悸动的、温暖的源头,正是来自那一点嫩绿之下!

那枚来自异世街角怪老头的灰色种子,竟然真的随她而来,并且在这片陌生的、充满灵气的世界里,悄然生根发芽了!

它是什么?

为何会与她一起来此?

又将会带来什么?

无数疑问盘旋心头。

但此刻,注视着那一点微弱的绿意,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生机,林轻羽冰冷的心湖深处,仿佛也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荡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或许,这枚神秘的种子,将是她在绝境中,扭转命运的第一缕微光。

夜色更浓,远处的乐声不知何时己然歇止。

万籁俱寂,唯有那一点新芽,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悄然汲取着夜露,无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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