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谢邀,人已在山顶,成石,刚被鸟屎精准命中,感觉棒极了
凌云,或者说,曾经是凌云的那块石头,此刻正全方位、无死角地体验着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
那滩己经变得冰冷、板结的鸟屎,如同一个拙劣的、带有侮辱性质的勋章,牢牢地镶嵌在他“头顶”正中央的天然凹陷里。
“...”他的意识空间里,连愤怒的咆哮都显得有些无力了。
就像一拳打进了最柔软的棉花里,所有的怒火都被这无边无际的寂静和无法动弹的现实吸收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荒谬的、让人恨不得原地爆炸(如果石头能爆炸的话)的憋屈感。
他,凌云,风华正茂,可能死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外,被一个坑爹的轮回系统随机成了山顶的一块破石头,历经三个多月的风吹日晒雨淋,好不容易等来了第一个活物访客,结果对方二话不说,把他当成了免费的露天厕所?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这是石间惨剧!
“山鸡...山鸡是吧?”
凌云的意识咬牙切齿,如果他有牙齿的话,“我记住你了!
羽毛艳丽的、***没把门的扁毛畜生!
别让我再遇到你!
否则...否则...”否则他能怎么样呢?
他是一块石头。
他甚至不能滚过去砸那只山鸡的脚。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单纯的孤独和无聊更加沉重。
这是一种明知道被侮辱了,却连***和报复都做不到的极致憋屈。
“系统!
狗系统!
你出来!
你看看!
这就是你说的‘体验石生,感悟自然’?
感悟到的就是被鸟拉屎吗?!
这有什么好感悟的?!
感悟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厕所吗?!”
他不甘心地再次于内心疯狂呼唤,试图召唤那冰冷的机械音。
然而,西周依旧只有风声。
那风,似乎还比之前更大了一些,吹过他和不远处那棵“老松”邻居,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遭遇。
“连你也笑我?”
凌云悲愤地“瞪”着老松的方向,虽然他现在连“瞪”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风持续地吹着,那滩鸟屎的冰冷触感格外清晰,仿佛在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屈辱的一幕。
他试图忽略它,但那种板结的、略微凸起的异物感,就像鞋子里的一粒沙子,无比硌应,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那里。
“妈的...这玩意会不会长蘑菇?
或者生虫子?”
他开始产生一些更加糟糕的联想。
作为一块有意识的石头,他无法清理自己,只能被动接受一切外来的“馈赠”。
如果这滩鸟屎带来了什么奇怪的种子或者虫卵...凌云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之前那种只是无聊到数日子的生活,简首是一种幸福。
至少那时候,他是“干净”的!
时间在极致的郁闷中缓慢流淌。
白日来临,阳光再次带来灼热感,将那滩鸟屎最后一点湿气彻底烤干,让它变得更加坚硬,更像一块镶嵌上去的、丑陋的补丁。
夜晚降临,寒冷刺骨,那滩鸟屎似乎比他的石体本身更能吸附冷意,让他感觉“头顶”凉飕飕的,格外“醒脑”。
他就这样带着这个“耻辱印记”,又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昼夜。
偶尔,会有微小的虫蚁从他身上爬过,有时甚至会在那鸟屎附近逗留,似乎在进行某种勘探。
每一次感受到那些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凌云的心(如果那团意识算心的话)都会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些小家伙决定在此安家落户,或者开始啃噬他——虽然他的特质是“坚硬”,但谁知道这些异界虫子牙口怎么样?
幸运的是,虫蚁们大多只是路过,对他的石体和那滩鸟屎似乎都不是很感兴趣。
不幸的是,那滩鸟屎依旧顽固地存在着,风雨不动安如山。
期间又下过几场雨。
雨水冲刷过他的身体,沿着沟壑流淌。
凌云一度寄希望于雨水能把这污物冲走。
然而,那鸟屎似乎与他头顶的凹陷处结合得异常牢固,雨水最多只能冲刷掉表面的一些浮尘,反而让那玩意儿变得更加...嗯...色泽深沉,与他的黑褐色石体几乎融为一体,远看或许不明显,但那种触感上的异物感却丝毫未减。
“完了...这玩意怕不是要跟我一辈子了...”凌云绝望地想,“难道我这万年石生,都要顶着一坨鸟屎度过?
这他妈是什么终极酷刑?!”
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憋闷和对自己“石生”前景的悲观预测中,某一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悄然发生了。
那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风也很轻柔。
凌云正例行公事般地“感受”着自身,从深埋山体的部分到暴露在外的部分,无聊地“扫描”着每一处纹理和凹凸。
当他那无形的“注意力”再次无奈地略过头顶那滩鸟屎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他自身石质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松动?
非常非常轻微,几乎像是错觉。
但在凌云这除了感受自身和外界变化之外无事可做的、高度敏锐的感知中,这一点点不同被无限放大。
“嗯?”
他立刻集中了全部“精神”,聚焦于那一点。
没错!
不是错觉!
在那滩鸟屎与他石体接触的最边缘地带,经过不知多少次冷暖交替、日晒雨淋,或许还有风化的作用,那板结的污物边缘,似乎微微翘起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
就好像一块干涸龟裂的泥巴,边缘微微脱离了地面。
这一点点的发现,让凌云瞬间“精神”大振!
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他顶着一坨屎的事实,但这意味着...这玩意儿不是永恒的!
它是有可能脱落的!
希望!
这就是希望啊!
他立刻开始“密切关注”那片区域的变化,比之前数日子、感知天气时还要专注百倍。
他甚至开始在内心祈祷风再大一点,雨再猛一点,阳光再毒辣一点!
然而,天不遂石愿。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格外温和,甚至有些...沉闷。
风平浪静,连雨点都没有一滴。
凌云体会到了什么叫望眼欲穿(虽然他并没有眼)。
他只能耐心等待,所有的感知都变成了对那片区域的监控。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人类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身上一块即将脱落的痂。
又过了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满足了他的愿望。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汇聚成流,冲刷着他的身体。
凌云能清晰地感觉到水流漫过那滩鸟屎,他甚至试图用意念(明知道没用)去引导水流:“冲!
冲这里!
对!
就是这儿!
使劲冲!”
雨水当然不会听他的。
但自然的力量是伟大的。
在这场持续了相当长时间的雨水冲刷下,凌云能感觉到那鸟屎边缘的缝隙似乎在一点点扩大,那种松动感越来越明显。
雨停之后,又是连续的大晴天。
阳光暴晒,将那滩鸟屎再次晒得更加干硬,但也让它与石体本身的收缩率产生了微妙的差异。
终于,在一个微风拂过的午后,当一阵比平时稍大一些的山风吹过时——凌云感觉到头顶那一点,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 的“喀”的脆响!
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的感觉从那里传来!
那滩困扰了他不知多久的鸟屎,边缘的一小块,大概指甲盖那么大,竟然被风生生吹折、掀飞了出去!
它脱离了!
它终于脱离了!
“YES!!”
凌云在内心发出了无声的、狂喜的呐喊!
虽然只是极小的一块,大部分鸟屎依旧顽固地占据着他的头顶,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
这证明这污秽之物并非不可战胜!
它是有可能被清除的!
那块被吹飞的小碎片,仿佛带走了他积郁己久的绝大部分郁闷。
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看这个灰暗的世界都顺眼了不少。
“哈哈!
老松!
你看到没有!
哥们儿我快要摆脱这顶屎帽子了!”
他心情大好,又开始单方面骚扰起他那沉默的邻居,“虽然过程慢了点,但胜利终将属于坚持的石头!”
老松自然不会回应,只有风声穿过松针,发出持续的沙沙声。
但此刻,这声音在凌云听来,也仿佛变成了为他庆贺的掌声。
自那以后,凌云的生活仿佛有了一个新的、充满动力的目标:亲眼目睹这滩鸟屎的彻底消失!
他不再觉得日子无聊难熬了。
每一天,他都在密切关注着天气变化,期待着风雨的来临,期待着阳光的暴晒。
每一次冷暖交替,他都觉得是在帮助他完成一场伟大的“去污”工程。
他甚至开始从这种缓慢的、自然的作用下,体会到一种奇特的“参与感”。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一切,而是开始学会“利用”自然的力量。
虽然这种利用极其微弱,近乎于无,但心态的转变是巨大的。
风不再是无聊的抚摸或粗暴的捶打,而是潜在的清洁助手。
雨不再是冰冷的打扰,而是带来洁净的希望。
阳光不再是灼人的煎熬,而是固化污物、制造裂隙的利器。
他甚至开始“研究”起自己头顶那块凹陷的地形,思考着哪个方向的风最有效,什么样的雨势最能冲刷。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有限的方式,与自然互动。
这个过程依旧极其缓慢。
那块鸟屎的脱落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点一点,碎屑般地、极其考验耐心地进行着。
但凌云有了盼头。
他不再去数过去了多少天,而是开始数那鸟屎又减少了多少。
今天吹掉一点粉末,明天冲走一小块碎片...他看着那曾经“完整”的污斑,逐渐变得残缺,边缘不断后退...这种缓慢的“胜利”,带给他的成就感,竟然比他过去作为人类时完成任何一个项目、通过任何一场考试都要来得强烈和持久。
这是一种最原始的、与自然搏斗并逐渐看到成效的喜悦。
就在这种奇特的、充满期待的心情中,季节似乎悄然发生了更替。
凌云能感觉到,阳光带来的灼热感正在逐渐减弱,持续的时间也在变短。
而夜晚的寒意则变得越来越浓烈,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雨水有时会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冷,甚至偶尔,他能在雨水过后,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冰晶般的颗粒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然后迅速融化。
“这是...冬天要来了?”
他猜测着。
对于一块石头而言,冬天意味着什么?
更寒冷的夜晚,更少的日照,或许还有...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凌云对雪的记忆并不多,甚至有些期待。
但他很快意识到,作为一块暴露在山顶的石头,严寒可能意味着新的挑战。
那种刺骨的冰冷,可比之前的凉意要难熬得多。
而且,下雪的话...会不会把他也埋起来?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风变得更加凛冽,像无形的刀子,试图剥去他表面一切松散的颗粒。
雨水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冷的肃杀之气。
终于,在一个格外寂静的夜晚,一种全新的、细腻的触感悄然降临。
那不是雨,也不是冰粒。
它更加轻柔,更加寒冷,带着一种蓬松的、羽毛般的质感。
一片,两片…无数片…它们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在他的身上,覆盖在远处的山峦,覆盖在近处的老松枝叶上。
下雪了。
起初,凌云只是感到新奇。
这种冰冷的覆盖并不像雨水那样带来首接的冲刷,也不像鸟屎那样带来黏腻的侮辱。
它是一种温柔的、持续的积累,带来一种与世隔绝般的静谧。
但很快,新奇感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所取代。
雪层逐渐加厚,像一床越来越沉的冰被子,将他的“身体”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种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被覆盖的部分向内渗透,缓慢而坚定地试图冻结他的一切。
他几乎感觉不到阳光了,白昼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
世界仿佛被这无边的白色静默所统治。
“老松…你还撑得住吗?”
凌云试图向邻居发出意念,但连这种单方面的交流都似乎被厚重的雪层阻隔了。
回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风雪呼啸,以及偶尔传来的、松枝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积雪越来越厚,压力也越来越大。
凌云开始真正担心起来。
他深埋山体的部分固然稳固,但暴露在外的部分,能否承受这不断累积的重量?
他会不会被压垮?
或者被这极致的寒冷冻裂?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然的力量,并非总是温和的日晒雨淋,也包含着这种沉默而酷烈的威严。
他不再去想那滩鸟屎了,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他全力感知着自身,感受着积雪的压力,感受着低温的侵蚀。
他“看到”自己粗糙的表面如何被冰雪填平,感受到那种无孔不入的寒意如何试图瓦解他亿万年形成的紧密结构。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
一方是亘古存在的山石,另一方是席卷天地的寒冬。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中仿佛也被冻结了。
凌云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只能全神贯注地抵御着寒冷和重压。
他不再觉得无聊,也不再感到憋屈,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笼罩了他的意识。
他只是一块石头。
他在这里己经很久,或许还将存在更久。
风雪是短暂的,寒冷是暂时的,而他,默然承受,亘古如此。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雪的势头渐渐减弱。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头顶的雪层似乎变薄了一些,偶尔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渗透下来。
雪,开始融化了。
融雪的过程甚至比下雪更为缓慢。
白天,阳光勉强带来些许温度,让表层的雪微微融化;夜晚,融水再次冻结成冰,紧紧地包裹着他。
这种冰与水的循环,这种冷与暖的交替,仿佛一种更加精细的研磨,考验着他的耐性,也锤炼着他的本质。
终于,在一个阳光格外明亮的白天,覆盖在他身上大部分的积雪和冰层彻底消融了。
冰冷沉重的负担骤然消失,凌云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一次新生。
他贪婪地“感受”着久违的阳光,虽然依旧寒冷,但那光芒本身带来了希望。
他第一时间去检查那滩鸟屎——它竟然还在!
虽然边缘似乎又被侵蚀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占据着那里,只是颜色变得更浅,质地似乎也更加酥松了。
凌云忽然觉得,这坨鸟屎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
它和他一样,都是这场风雪的幸存者。
在自然的伟力面前,这点小小的屈辱,仿佛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他的邻居老松。
松树的枝叶上还挂着残雪和冰凌,但主干依旧挺拔,在雪后初霁的阳光下,显得苍劲而从容。
“嘿,老家伙,都没事啊。”
凌云的意念传递过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
松针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抖落些许冰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回应。
风雪过去了。
山还是那座山,石还是那块石,树还是那棵树。
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但凌云感觉到,自己内心某些东西,似乎和那些积雪一样,悄然融化了,又悄然重新凝结,变得有些不同。
他不再焦躁地期盼着那鸟屎立刻消失,也不再恐惧于未来可能到来的万千个重复日夜。
他只是存在着。
感受着冰雪融化后,空气里那清冽湿润的气息,感受着阳光逐渐增加的暖意,感受着身下山体那永恒不变的坚实支撑。
一种模糊的、难以捕捉的明悟,如同雪水渗入大地般,缓缓浸润着他的意识。
或许,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存在本身。
忍受风雪,沐浴阳光,承受鸟屎,也见证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