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玄鸾

大业十四年，洛阳城破的那日，鹅毛般的大雪覆盖在尸骨遍野的残垣断壁上，雪白血红。

杨云鸾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玄色宫装的下摆早已被血污浸透，唯有发间松散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还残存着大隋公主最后的颜面。

她怀中紧裹着一件杏色襁褓，襁褓上绣着暗金色的 “昭” 字 —— 那是太子杨昭生前最爱的纹样。

宫门外金戈交击的厮杀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宫女宦官奔跑的身影和惨叫声。

她轻轻拍着怀中的襁褓，里面传来婴儿微弱的呼吸，这是她对太子哥哥杨昭的承诺，也是大隋皇室最后的骨血。

“公主，快走，快走啊！” 贴身侍女莘月紧紧攥住她的裙角催促道，“唐兵已经闯进来了，再不走，小公子就……”

杨云鸾低头轻轻拍着锦缎，声音柔得像天上漂浮的云朵：“承瑞别怕，姑姑在呢。”

喂了安魂汤的婴儿闭着眼睡的正酣，鼻翼轻柔的呼吸仿若无物。

她抬起头迅速将锦缎往上提了提，遮住孩子的脸，转而换上凝重的神色：“莘月，把这件杏色宫装给本宫换上” 。

“是，公主”，莘月将早已备好的宽幅宫装给她仔细穿着。

这件宫装的腹部位置缝了薄薄一层棉絮，穿上后会自然隆起，像极了孕中晚期的弧度 。

—— 这是杨云鸾早在一个月前就备好的 “伪装工具”，宽大的袖袍笼着小小的襁褓绰绰有余。

“走？往哪走啊，”她轻声说道，“天下之大，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莘月，本宫不能慌，记住我们说好的 —— 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怀了驸马的遗腹子，这孩子…… 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轻轻的抬起头，只见一名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身姿挺拔立于宫门前，雪落在他的甲胄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那便是李世民，唐国公李渊的二公子，传闻中平定四方、战功赫赫的秦王了。

李世民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沾满血污却依旧清丽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你是大隋的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

杨云鸾没有回答，莘月扶着她缓缓起身。

宽大的杏色宫装遮住了纤细的身姿，只露出她扶着 “小腹” 的柔荑 —— 指尖刻意落在棉絮隆起处，身子微侧。

李世民的目光自然的先落在 “孕肚” 上。

杨云鸾慢慢挺直了脊梁，即便身处绝境，那份皇室血脉里的傲然却依旧未减半分。

冷冷道：“我乃大隋乐平公主杨云鸾，腹中怀的是驸马遗腹子，要杀要剐，悉听将军尊便。”

“乐平公主？！”

李世民上前一步近看着她的眼睛，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洛阳城的元宵宴上，这位公主一曲《平乐赋》如流水朗月般清冽亢扬，满殿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那时的她，如明珠般灼灼生辉，他是没有机会近前瞻望的。

那双曾在隋宫宴会上偶然见过一次，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寂般的悲凉。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落在她隆起的 “小腹” 上 —— 衬着女子疲惫的呼吸，微微蹙起的眉峰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看到这位公主傲然下的柔弱。

——“公主不必如此，” 李世民侧身让开一条路，“我父王已下令，善待隋室遗孤，公主若愿意随我回长安，至少可保性命无忧。”

她绝望的眼眸中似乎有光芒一闪而过，袖中也传来轻微的悸动。

杨云鸾心中一动，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