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的第五年,我陪江川回乡下过年。在他又一次抱怨我上不惯旱厕,
吃不惯他妈妈做的饭后,我终于建议明年可以在镇上住酒店。他当即摔了碗,
吼道:我爸妈在这住了一辈子,怎么就你这么金贵?他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
笑着说,喝了这碗符水,保管明年能生儿子。我看着碗里漂浮的纸灰,
和他那张愤怒扭曲的脸。然后当着他们错愕的面,我笑着将那碗符水一饮而尽。
正文:1.温热的、带着草木灰腥气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恶心,将空碗递还给婆婆,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顺从的微笑。妈,谢谢。
婆婆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配合。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接过碗,
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哎,这就对了!好孩子,听话,
明年肯定能给咱家添个大胖小子!江川也怔在原地,摔碗时那股冲天的怒气,
此刻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愕然和一丝不易察效果的审视。他盯着我,
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或不甘。但我没有。我平静地站起身,
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语气温和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妈,我有点累,先回屋躺会儿。
去吧去吧,好好歇着,这符水喝下去要静养。婆婆喜不自胜地挥着手。
我转身走进那间阴暗潮湿,永远弥漫着一股霉味的卧室。关上门的瞬间,
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让我翻腾的胃舒服了些。村里的土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声零星的犬吠。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沈小姐,都拍下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很好。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声音冷得像冰,
把他近半年的银行流水,尤其是所有转给一个叫『刘月』的账户记录,整理好发给我。
2.我和江川是大学同学。他是典型的凤凰男,从贫困山村一路拼杀进名牌大学,
每年都拿最高额的奖学金,是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励志榜样。而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家境小康。我承认,最初是被他的上进和才华吸引。
他会在图书馆为我占座,会在我生理期时跑遍半个校区给我买红糖姜茶,
会把省下来的生活费给我买我随口一提的蛋糕。他看着我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他说:微微,等我毕业了,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我信了。
不顾父母的反对,毕业第三年,我嫁给了他。父母说,江川虽然优秀,但他身后那个家庭,
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我不以为然,我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我相信江川爱我,
他会处理好原生家庭和我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天真得可笑。
3.婚后的第一年,一切都还算甜蜜。我们在城市里租了个小公寓,江川工作努力,
我也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稳步上升。裂痕是从他第一次向我开口要钱开始的。微微,
我弟要说媳妇,彩礼还差三万,你看……他搓着手,一脸为难。那时我们刚工作不久,
没什么积蓄。但我还是咬咬牙,拿出了自己存的嫁妆钱。这是我们家唯一的大事,
以后不会了。他抱着我,满是感激。可以后不会了成了一句空话。他弟弟结婚要彩礼,
他妹妹上学要学费,他爸生病要医药费,他妈想在村里盖新房要动工费。每一次,
他都用同样的话术:微微,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我不帮他们谁帮?
他们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们的积蓄被一次次掏空,甚至为此背上了贷款。
我开始和他争吵。江川,我们也要生活,也要为我们自己的小家考虑!他却红了眼,
说我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家人。沈微,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嫁给我这个穷光蛋!
每一次争吵,都以我的妥协告终。因为我怕,
怕他说中了我心底那不愿承认的、一丝丝的悔意。4.喝下符水的第二天,
我在家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婆婆不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而是像对待珍稀动物一样小心翼翼。早饭是卧了两个鸡蛋的红糖水,
午饭是她特地去邻居家要来的老母鸡炖的汤。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嘴里念念有词。
这几天可不敢出门,不能见风,不能沾凉水。手机也别玩了,有辐射,
对肚子里的『龙种』不好。我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听着。江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削着一个苹果,眼神复杂。他大概以为我被他那一摔、那一吼给吓住了,彻底服软了。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语气是久违的温柔:微微,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别跟她置气。
我接过苹果,小口地咬着,没说话。他见我乖顺,胆子又大了起来。昨天是我不对,
我不该冲你发火。但你也该多理解理解我妈,她一辈子没出过村子,思想是守旧了点,
但心是好的。他开始给我灌输他的那套逻辑。我听着,心里冷笑。心是好的?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把一碗成分不明的符水逼儿媳喝下去的母亲,心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把妻子当成生育工具和原生家庭提款机的男人,又能好到哪里去?5.下午,
江川的小姑子江兰来了。她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嚷着:妈,听说我嫂子想通了?
愿意给咱家生孙子了?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嘛,你嫂子现在可金贵了。
江兰径直走进我的卧室,眼睛在我身上和房间里滴溜溜地转,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
她的目光落在我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羊绒大衣上。那是我上个月刚买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哟,嫂子这衣服真好看,什么牌子的?她走过去,伸手就摸。一个普通牌子。
我淡淡地说。肯定不便宜吧?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她说着,
竟然直接把大衣从椅子上拿了下来,在自己身上比划,哥,你看我穿好看吗?
江川敷衍道:好看好看。江兰咯咯一笑,直接把大衣穿上了:嫂子,
这衣服我穿着正合适,先借我穿两天,过几天还你。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没有半分要征求我同意的意思。我皱起了眉:江兰,这衣服……一件衣服而已,
那么小气干嘛?江兰不耐烦地打断我,你是我嫂子,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看向江川,
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对他妹妹说:行了,你嫂子身体不舒服,
你别闹她了。喜欢就拿去穿吧。然后,他转头对我说:微微,就一件衣服,
兰兰难得回来一趟,你别跟她计较。那一刻,我心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凉了。
6.我看着江兰穿着我的大衣,得意洋洋地在镜子前转圈。我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从床头拿起一个暖水瓶。婆婆刚给我灌好的热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我走到江兰身边,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兰兰,你穿这件衣服真有气质,比我穿好看多了。
江"兰被我夸得有些飘飘然: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是啊,我笑着,手腕一斜。
啊——!滚烫的热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江兰的胸前。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猛地跳了起来。我手里的暖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也跟着尖叫起来,
一脸惊慌失措:对不起!对不起兰兰!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江兰疼得龇牙咧嘴,
一边脱着湿透的大衣一边破口大骂:沈微你这个***!你是故意的!你想烫死我!
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被热水一烫,肉眼可见地缩水变形,彻底废了。我吓得跌坐在地上,
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身体不舒服,手没力气……
婆婆和江川都冲了进来。婆婆看到宝贝女儿被烫,心疼得不行,指着我就要骂。
江川一把拦住她,脸色铁青。他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又看看暴跳如雷的江兰,
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刚服软愿意生孩子的金贵媳妇,一边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
哥!她就是故意的!你看我的衣服!你看我的手!江兰把烫得通红的手伸到江川面前。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有……老公,我真的没有……江川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终于爆发了。够了!都给我闭嘴!他冲着江兰吼道,你嫂子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你还想怎么样?一件破衣服至于吗!江兰被吼得一愣,随即也哭了起来:好啊!江川!
你现在娶了媳妇忘了娘,连妹妹都不要了!我被烫了你还吼我!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我坐在地上,透过指缝,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7.闹剧过后,江兰哭着跑回了娘家。
婆婆追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和江川。他看着一地狼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微微,
你……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以为我只是在发泄情绪,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二天,那个给婆婆符水的神婆
登门了。神婆六十来岁,瘦得像根竹竿,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一看就不是善茬。
她围着我转了两圈,掐指算了算,然后煞有介事地对婆婆说:底子是好的,
但这怨气还没消,得再做场法事,把冲撞了的送子娘娘给请回来。婆婆连忙问:大师,
那得怎么做?神婆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这个数。五……五万?
婆婆倒吸一口凉气。对于这个村子来说,五万块是一笔巨款。神婆眼皮一翻:要想抱孙子,
这点钱算什么?心不诚,神仙也帮不了你。婆婆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求助似的看向江川。
江川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沉默了半晌,他把目光投向了我。微微,你看这事……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老公,只要能生孩子,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可是……我们家里的钱,不都给你弟弟盖房子,还有还贷款了吗?我卡里也没钱了呀。
江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婆婆急了:儿媳妇,你不是上个月才发了年终奖吗?
我听江川说的,有好几万呢!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妈,您怎么知道?
哦……是江川告诉您的啊。我看向江川,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失望。老公,
那笔钱……我是打算开年给我们自己换套大点的房子的,首付还差一点……
江川被我看得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他知道,
他私自把他丈母娘给女儿的年终奖告诉自己母亲,这事不占理。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神婆在一旁煽风点火:时辰可不等人,错过了吉时,明年也别想抱孙子了!最终,
江川一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妈,钱我来想办法!他转头对我说,微微,
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去银行办点业务。8.我乖巧地把身份证递给了江川。
他拿着身份证,行色匆匆地出门了。我知道,他是要去办信用卡套现,或者申请小额贷款。
这些年,为了满足他家人的各种需求,这种事他没少干。而每一次,最后还款的人都是我。
婆婆见钱有了着落,又喜笑颜开,拉着神婆的手说长道短。我借口去上厕所,走出了屋子。
院子的角落里,我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查得怎么样了?沈小姐,都查清楚了。
您丈夫江川,在过去三年里,累计向一个名叫刘月的女性个人账户转账四十七万八千元。
另外,他还以个人名义担保,为刘月经营的一家服装店申请了五十万元的经营贷款。
刘月……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是的,根据我们的调查,刘月是江川的同乡,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匪셔。青梅竹马。原来如此。我拿着我们夫妻共同的血汗钱,
去填他原生家庭的无底洞,而他,却拿着我们的未来,去供养他的白月光。好,真好。江川,
你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我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阴沉沉的,
像我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很快就要放晴了。因为,我布下的网,已经开始收紧了。
那天下午,我没有等来江川拿着五万块钱回来。等来的是他一脸惨白,失魂落魄地冲进家门。
微微!出事了!9.我的卡……我的卡全被冻结了!江川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去银行,银行说我涉嫌恶意担保,被***了!公司那边也打电话来,
说要暂停我的职务配合调查!婆婆和神婆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我儿子可是名牌大学生,怎么会做犯法的事!婆婆尖叫起来。
江川六神无主地看着我:微微,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老公,你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谁做担保了?我……
江川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就是一个同乡,她做点小生意,
周转不开……我就是帮个忙……是刘月吗?我轻声问。江川猛地抬起头,
震惊地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我笑了,笑得无比温柔。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
你帮的这个『忙』,是拿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去担保的。现在她的店倒了,人跑了,
这笔五十万的债务,自然就落到我们头上了。江-川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不……不可能!
月月她不会骗我的!是吗?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他面前,
这是你签的担保合同复印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自愿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江川,
你为了你的青梅竹马,可是连我们的家都赌上了。婆婆扑过来,抢过那份文件,
她虽然不识字,但上面的红手印和江川的签名,她还是认得的。你这个败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