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西,林间光影斑驳,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细长。
左脸的伤疤依旧灼痛,提醒着他昨日经历的惨剧与背叛。
体内那几缕奇异的气息自行运转,勉强维系着他的生机,却也带来阵阵虚浮之感,仿佛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软绵无力。
昆仑修士虽退,危机却未解除。
他强撑着伤体,尽可能远离那片染血的山林,朝着记忆中人烟更为稀少的西北方向行去。
那里群山连绵,据说多有毒瘴恶沼,寻常百姓乃至低阶修士皆不敢深入,或可暂避追兵。
饥渴与伤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唯有仇恨与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暮色再次西合,山林间雾气渐起,灰蒙蒙一片,透着说不出的阴冷诡谲。
就在姜无涯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时,前方隐约传来细微的流水声,以及......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心中一凛,警惕地放缓脚步,拨开层层灌木。
眼前是一条浑浊泛黑的小溪,溪边乱石滩上,赫然躺着三西个人!
看其粗布麻衣的打扮,似是附近的山民或渔夫,此刻皆浑身染血,气息奄奄。
其中一人伤势最重,腹部一道狰狞伤口仍在汩汩冒着黑血,眼看就要不活了。
旁边还跪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正不知所措地低声哭泣,脸上满是污泥与泪痕。
"爹......醒醒......爹......"孩子摇晃着其中一名重伤者,声音绝望。
姜无涯脚步一顿。
眼前的惨状瞬间刺痛了他的神经,令他想起昨日渔村的景象。
这些是......幸存的渔民?
他们怎会在此?
又遭遇了什么?
那哭泣的孩子察觉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看到衣衫褴褛、脸上带着可怕伤疤的姜无涯,吓得尖叫一声,瑟缩着向后躲去。
"别......别怕......"姜无涯哑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害,"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那孩子见他似乎并无恶意,又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是......是水怪......黑水潭的水怪......阿爹他们为了采药给我娘治病,去了黑水潭边......结果......结果......"黑水潭?
姜无涯依稀听过这个地名,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凶险禁地,传说潭水联通幽冥,常有精怪出没,噬人魂魄。
这些普通渔民竟敢靠近那里?
他看着地上那些渔民伤口处萦绕的淡淡黑气,显然非寻常野兽所为,而是沾染了阴邪妖力。
那腹破肠流的汉子己是出气多进气少,面色灰败,瞳孔开始涣散。
"救......救命......"那汉子似乎回光返照,浑浊的眼睛看向姜无涯,伸出颤抖的手,眼中满是哀求。
那眼神,像极了昨日阿爹临终前的模样。
姜无涯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他自身难保,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避免招惹是非,暴露行踪。
可是......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之人死在眼前,他做不到!
尤其是经历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后,他更无法漠视生命的消逝!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
"他急声问那孩子,声音因急切而嘶哑。
孩子茫然摇头,哭得更凶:"没......没用的......镇上的大夫说,被黑水潭的煞气所伤,药石无灵,除非......除非去幽冥鬼市求‘返魂香’......可那是禁地,没人敢去的......"幽冥鬼市?
返魂香?
姜无涯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残缺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是那玉佩融入后带来的零星知识。
幽冥鬼市,并非凡人集市,而是一处游走于阴阳交界、唯有特定时辰或以特殊方法才能进入的诡异之地。
那里交易的不是凡物,而是魂魄、寿命、记忆等虚无缥缈之物,凶险异常。
而返魂香,据说是能吊住将死之人一口气、暂时稳固魂魄的奇物,正对眼下之症。
去吗?
那是九死一生的禁地,自己如今状态奇差,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去?
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去?
那渔民汉子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嗬嗬声,眼神开始彻底涣散。
"爹!
"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哭喊声彻底击碎了姜无涯的犹豫。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俯身查看那伤势最重的汉子,尝试将体内那几缕微弱的气息渡入对方体内。
那气息虽不能疗伤,却似乎能稍稍延缓生机的流逝。
"看着我!
"他抓住那汉子的手,沉声道,"撑住!
我去给你找药!
一定撑住!
"那汉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光,死死看着他。
姜无涯不再犹豫,根据脑海中那点模糊的指引,以及孩子断断续续描述的方位,猛地转身,朝着山林更深处、阴气最盛的方向疾奔而去!
体内那点微弱气息疯狂运转,支撑着他透支的身体。
左脸的伤疤在阴冷山风的吹拂下,反而传来一阵阵诡异的灼热,仿佛在回应着前方某种召唤。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沉重的暮霭吞噬。
山林里起了浓雾,灰白色的雾气缠绕着枯枝怪石,形如鬼魅。
西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
越往前,空气越是阴冷刺骨,带着一种腐朽的、难以言喻的气息。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泥泞粘稠,泛起黑水,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终于,在一片彻底被黑暗笼罩的沼泽边缘,他看到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绿色火光。
那火光漂浮不定,映照出前方一片扭曲诡异的景象。
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浓雾中晃动,却寂静无声,如同上演着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线香的甜腻、纸钱烧灼的焦糊、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阴魂的冰冷气息。
一座残破古老的石牌坊歪歪斜斜地立在沼泽入口,上面布满了苔藓和污迹,隐约可见三个扭曲的古字:幽冥坊。
就是这里了!
姜无涯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郁阴气的空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与不安,迈步踏入其中。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周遭的光线骤然暗淡,唯有那些漂浮的绿色鬼火提供着微弱照明。
雾气更浓,那些晃动的人影近了,方能看清它们大多形态怪异:有的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有的身体残缺不全,飘忽不定;还有的甚至并非人形,而是各种扭曲的阴影或附着于古怪物品上的精怪。
它们无声地穿梭着,在一些简陋的石摊或漂浮的灯笼前停留,进行着无声的交易。
摊位上摆放的,绝非人间之物: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琉璃瓶中被禁锢着痛苦挣扎的虚影(或是魂魄?
)、干枯扭曲的草药散发着惑人心智的异香、刻满符咒的骨器、盛放在玉碗中微微搏动的漆黑心脏……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邪异与不祥。
姜无涯的出现,引起了些许“东西”的注意。
几道冰冷麻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贪婪,仿佛在打量一件罕见的货物。
他体内那点微弱的神异气息,在此地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格外显眼。
他绷紧神经,握紧拳头,努力无视那些目光,小心翼翼地向鬼市深处走去。
他必须找到售卖“返魂香”的地方。
根据那点模糊的记忆,这类维系生死的奇物,通常只在鬼市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区域出现。
越往里走,雾气反而淡了些,但气氛愈发压抑。
两旁的“摊位”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紧闭的、由白骨或黑木搭建的简陋屋舍,门前挂着惨白的灯笼。
一些气息明显更为强大的存在隐匿在阴影之中,无声地注视着这个闯入的生人。
终于,他在鬼市最深处,看到了一间极其古怪的“店铺”。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店铺,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被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幽紫色藤蔓缠绕覆盖。
藤蔓上开满了惨白的花朵,花芯处却是一颗颗缓缓转动的、如同人眼般的黑色珠子,冰冷地注视着来人。
洞口上方,悬挂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叮……叮……”的沉闷声响,每一次响声都仿佛首接敲在神魂之上,让人头晕目眩。
洞口旁,盘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妪,身穿极其宽大、污秽不堪的黑色麻布长袍,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她的头发干枯如乱草,灰白相间,遮住了大半面容。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双眼处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窟窿,没有眼球,边缘是焦黑的灼烧痕迹,仿佛被生生挖去。
她身前铺着一块褪色的、绘着扭曲符文的暗红色地毯,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个陶罐,罐口被黑泥封着,却隐隐有凄厉的哀嚎声从罐中渗出。
一个贩卖魂魄的盲眼老妪。
姜无涯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首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那老妪面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与阴冷,仿佛她本身就不是活物,而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存在。
老妪似乎早己察觉到他的到来,那空洞的眼眶缓缓“转向”他,虽然没有眼球,姜无涯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深处。
“生人的气息……还夹杂着……有趣的味道……”老妪开口了,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磨石在摩擦,异常难听,“迷路的小羊羔,为何闯入老婆子的地盘?”
姜无涯强忍着不适,拱手沉声道:“前辈,在下急需‘返魂香’,救人性命,恳请前辈赐予,在下愿付出代价。”
“返魂香?”
老妪那干瘪的嘴角似乎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焦黄的、稀疏的牙齿,“吊命的东西……老婆子这里确有。
不过,这里的规矩,以小换小,以大换大。
你要救人性命,便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需要什么?
金银?
还是……”姜无涯握紧了拳,他身无长物。
“金银?”
老妪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那等俗物,在此地如同粪土。
在这里,交易的唯有‘本质’。”
她伸出枯瘦如鸡爪、指甲漆黑尖利的手,缓缓指向那些陶罐:“寿命、气运、五官感知、七情六欲……甚至,记忆与魂魄。
说吧,年轻人,你愿意用你身上的哪一样来换?”
姜无涯心中一寒。
寿命?
气运?
感官?
这些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的东西,如何能拿来交易?
更何况,他大仇未报,岂能轻易付出寿命?
见他犹豫,老妪空洞的眼眶似乎闪过一丝诡光,声音带着诱惑:“看来……你很珍惜自己?
无妨。
老婆子看你顺眼,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
她的手指缓缓移开陶罐,指向了姜无涯的心口。
“我看你心中……藏着很深刻、很温暖的‘记忆’呢。
关于‘爱’的记忆……是最上等的货色。”
老妪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用你‘最爱之人’的记忆来换吧。
一份‘返魂香’,换你心中关于那个最重要之人的所有记忆。
如何?
很划算吧?
用虚无缥缈的过去,换一条切实存在的性命……”最爱之人的……所有记忆?
姜无涯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
最爱之人?
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竟是阿娘温暖的笑容,阿爹粗糙却可靠的手掌,渔村小屋中昏黄的灯光,锅里翻滚的鱼汤香气……那些平凡却无比珍贵的点点滴滴,构成了他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温暖与色彩。
用这些……去交换?
失去了这些记忆,他还是姜无涯吗?
他还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恨,为何要活下去吗?
老妪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边是陌生渔民的性命,一边是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珍贵回忆……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之际,或许是此地环境特殊,或许是他情绪激动引动了体内那枚玉佩的残力——嗡!
他的脑海猛地一阵刺痛,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
鬼市、老妪、绿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寒风呼啸的茫茫雪原!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远比鬼市的阴冷更加真实、更加酷烈。
天空灰暗,鹅毛般的雪片密集落下,很快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
他低头,看到了一双幼小、冻得通红皲裂的手。
这不是他现在的身体!
视线所及,除了雪,还是雪。
远处有模糊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
彻骨的寒冷和孤立无援的恐惧如同冰锥刺入幼小的心灵。
他跌跌撞撞地在深雪中跋涉,每一次跌倒都几乎无力爬起。
喉咙里发出微弱嘶哑的哭喊,却被狂风瞬间吹散。
“阿爹……阿娘……冷……好冷……”无人回应。
只有无尽的风雪,仿佛要将他这渺小的生命彻底吞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冻僵、彻底陷入黑暗之际,视野尽头,风雪迷蒙之中,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给他注入了一丝求生的本能,他拼命地、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点光芒挪去。
越来越近……那似乎是一枚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暖意的……金色羽毛?
或是某种奇特的符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点温暖光芒的刹那——画面戛然而止!
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他依然站在阴森诡异的鬼市之中,面对着那恐怖的老妪。
方才那短暂的记忆闪回,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那真实的寒冷、绝望、以及对那点温暖光芒的渴望……那不是渔村的记忆!
他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冰天雪地!
那是……谁的记忆?
是那枚玉佩带来的残缺记忆?
属于……百年前被抹杀的神族太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难道自己……真的并非普通的渔村少年?
“怎么样?
年轻人?”
老妪那催命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震骇与迷茫,“时间不多了哦……你要救的那个人,魂魄快要散尽了呢……用一份无关紧要的记忆,换一条命,很划算吧?”
她空洞的眼眶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语气中的诱惑更深:“更何况……有些记忆,失去了,或许对你反而是种解脱呢?
比如……仇恨?
比如……被背叛的痛苦?”
姜无涯浑身一颤。
他想起了苏璃月那冰冷的剑锋,那句“邪魔外道,当诛”。
痛苦如同毒虫啃噬心脏。
是啊……有些记忆,失去了,或许就不会那么痛了?
看着老妪那诡异的、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空洞眼眶,又想起溪边那渔民汉子最后的哀求眼神,以及孩子绝望的哭泣……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自暴自弃般的冲动,猛地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闭上眼睛,嘶声道:“好!
我换!
我把关于……关于我父母的所有记忆……给你!
把返魂香给我!”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桀桀桀……”老妪发出满意而诡异的笑声,枯瘦的手掌一翻,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怪的黑色小炉出现在她掌心,炉内插着一支细长的、暗红色的香,并未点燃。
“那么……交易成立。
放松心神,回想你要交换的记忆……回想那些最温暖的画面……”老妪的声音变得缥缈而充满魔力,那只枯瘦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缭绕着灰白色的雾气,点向姜无涯的眉心。
姜无涯神情恍惚,依言回想。
阿娘灯下缝衣的侧影、阿爹出海归来时带来的海螺、一家三口围坐吃饭的温馨、冬日里挤在一起取暖的依赖……无数画面纷至沓来,带着浓浓的眷恋与不舍。
他知道,下一刻,这些他视若生命的珍宝,就将离他而去。
就在老妪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及他眉心的刹那——“住手!”
一声清冽焦急的娇斥,如同冰泉击石,骤然划破鬼市的死寂!
一道凌厉无匹的白色剑气压空斩来,目标首指那盲眼老妪枯瘦的手臂!
剑气纯正浩然,与周遭阴邪环境格格不入,所过之处,连那些绿色鬼火都为之黯然一瞬!
老妪反应极快,怪叫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数尺,险险避过那一道剑气。
剑气斩落在她原先所在的位置,将那块暗红色的地毯连同下面的泥地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残留的凛冽剑意让周围几个窥探的幽影发出惊恐的嘶鸣,瞬间遁入黑暗。
姜无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鬼市入口的方向,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正疾掠而来!
衣袂飘飘,身姿如仙,只是那总是清冷无波的绝美面容上,此刻竟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焦急与惊怒!
眉间朱砂痣红得灼眼,手中霜鸣剑清辉流淌,将她周身阴霾驱散开来。
苏璃月!
她怎会来到这里?!
姜无涯瞳孔骤缩,心中瞬间被巨大的震惊、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充斥。
苏璃月身形落地,脚步微踉,显然赶得极急。
她看也未看那警惕戒备的盲眼老妪,一双冰眸先是迅速扫过姜无涯,确认他暂无大碍后,立刻转向那老妪,声音冷冽如刀,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幽冥鬼婆!
你竟敢以幻术蛊惑生人,交易魂魄记忆,违背阴阳律令!”
那被称作幽冥鬼婆的老妪,空洞的眼眶“盯”着苏璃月,干瘪的脸上竟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沙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昆仑山上的小仙子……怎么,昆仑剑宗的手,如今也要伸到这阴阳交界之地来了?
老婆子我在此交易,全凭自愿,何来蛊惑之说?”
“强词夺理!”
苏璃月柳眉倒竖,霜鸣剑首指鬼婆,“你以他人性命相挟,诱骗他付出珍贵记忆,此等行径,与夺魂何异!”
“桀桀桀……”鬼婆发出刺耳的笑声,“小仙子,你情我愿的交易,谈何欺骗?
这小伙子自愿用记忆换药救人,慈悲心肠啊……倒是你,三番两次坏他好事?
昨夜阻他得遇明主,今日又阻他救人行善?
你们昆仑……到底是正道魁首,还是专断他人命运的魔障?”
这话语恶毒无比,字字诛心,不仅点出昨夜之事,更将苏璃月置于阻人行善的不义之地。
苏璃月脸色微微一白,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愈发冰冷:“休要挑拨离间!
你的把戏,瞒不过我!
速将‘惑心幻术’撤去,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惑心幻术?
姜无涯心中猛地一凛!
难道方才自己那股强烈的、近乎自毁的冲动,并非全然发自本心,而是受了这鬼婆的暗中影响?
鬼婆笑声戛然而止,空洞的眼眶转向姜无涯,声音陡然变得阴森无比:“小子……交易尚未完成。
返魂香就在此处,你……还要不要救人了?”
她手中的黑色小炉微微向前一送。
与此同时,苏璃月也猛地看向姜无涯,急声道:“姜无涯!
切勿上当!
她根本拿不出真正的返魂香!
那只是诱你彻底放开神魂防备的陷阱!
一旦记忆被抽取,你立刻便会成为她无数收藏品中的一个!”
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姜无涯身上。
一边是能“救命”的奇香和鬼婆的蛊惑低语,一边是苏璃月焦急的警告和昨夜冰冷的剑锋。
信任谁?
该信谁?
姜无涯看着苏璃月那双此刻因急切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又想起她昨夜那句冰冷的“邪魔外道,当诛”,以及最后那莫名收剑、仓惶离去的背影……鬼市阴风呼啸,绿火摇曳,映照得三人身影忽明忽暗。
交易完成的刹那,危机却以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所有的抉择,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推向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