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老鸨教的那些床事技法，你可都学会了？”
“嗯。”
“前头便是藏春园的角门，待会见了二爷，机灵着点，别跟块木头似得傻站着。”
“……嗯。”
江婉莹抱着一个包袱皮，跟着牙婆辗转半日，才由正街拐进一条巷子。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牙婆剜她一眼，唇磨两下，冷哼，
“能给沈二爷做外室，是你的福气，我劝姑娘用心些，莫要想着如何脱身，你的身契可在二爷手里呢，若是听话，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些，若是不听话，可有苦头吃咯！”
牙婆回头睨她，见她无甚回应，又奚落了两句，
“苦着一张脸，知道的呢，你是来享福的，不知道的呢，还以为那藏春园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龙潭虎穴？可不是么？沈墨淮将她从迎春楼赎回来做外室，旁人眼里是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他是想报复她，羞辱她。
牙婆踩上石阶，临门叩了叩，半响才闻角门‘吱呀’一声，徐徐打开。
小丫鬟从里面探出半副身子，“请问寻谁？”
牙婆扶着门笑，“江姑娘到了，麻烦你带她去见二爷。”
说话间，她擎了江婉莹的胳膊，拽到门前给那丫鬟瞧。
小丫鬟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是个标致人物，十七八的年纪就生的一副绝世姿容，尤其那眼角，似一把银钩，勾魂夺魄的。
怪不得二爷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么多年。
只是这眉眼间带着一丝哀怨，细看，又透着几分韧劲。
小丫鬟侧身一让，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进来吧。”
江婉莹微微颔首，将怀里的包袱紧了紧，抬脚进门去。
后来她才知道，角门一关，这外面的繁华锦绣便与她再无关系。
院子里冷风回旋，卷下树上的杏花，化落成雨，江婉莹跟在后头，被风吹了个哆嗦。
光阴倒流到三个月前，如往常那般，她在自家府邸看书。
一群官兵突然将府邸围个水泄不通，才得知工部尚书的父亲因一时疏忽失职，致使皇家寺庙在建造中坍塌受损严重，江家即将被抄。
男子流放，女子贬卖，一夜之间，江府人去楼空。
父亲因郁结一口气没上来，离她而去，其他家人贬卖的贬卖，为奴的为奴，也相继失散。
兜兜转转，江婉莹沦落成一名乐户，每日在迎春楼抚琴取悦男人，好在老鸨允了她面戴罩纱，这才保住颜面。
听惯了酒欢笙乐，人语喧哗，突然来到这寂寥之地，一时竟有些不适。
江婉莹抬眼，把西边的余晖望一望：当初没有答应和沈墨淮成亲，如今却被他买回来做外室。
呵，真是造化弄人啊！
穿过游廊，绕过树木山石，经几道月洞门，便来到正房门前。
正房布局有三，中间是门厅，摆着条案圈椅，左边是寝房，江婉莹没仔细瞧，就被小丫鬟引到右边的偏厅去。
偏厅在正房的右侧，是闲暇吃茶的地方，三面窗子开的很大，光线也足。
小丫鬟前头引路，隔着一道帘子，朝偏厅方向福了福身子，“二爷，江姑娘来了。”
说罢便转身出去，顺带着将房门阖拢，徒留江婉莹一人站在那里。
目光穿过珠帘，偏厅的榻上正歪坐着一个男人，那便是沈墨淮了，大理寺卿，不过二十一的年纪，处事果决，审讯犯人时，据说手段相当狠辣。
阳光由他肩头射来，折在珠帘上，晃得江婉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骨骼修长，玉树琼枝的身型显得格外孤冷。
江婉莹站在那里，单薄的背影略显无措，就听得里面传来又低又沉的声音，“进来。”
嗓音有些慵意，像海底的暗流，朝她席卷而来，卷着她向前挪了两步。
江婉莹打帘进去，猝不及防一抬眼，就瞧见男人身穿黛蓝的圆领袍，肩膀平又宽，窗外的树荫在他开阔的胸膛前浮动着。
只是他身后的金辉刺眼，轮廓硬朗的脸上，依旧瞧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有一束光，落在他那挺拔的鼻梁上。
一瞬，她又想起了那牙婆的话，识趣地福身行礼，神情却是一副不屑，
“小女江婉莹，见过沈二爷。”
语气生分，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叫，倒真像是第一次见面。
女人起身立在帘子前，微垂着脑袋，目光盯着地上，倔强地不愿抬起眼皮。
还是从前那般任性，傲娇。
沈墨淮眉心轻蹙，歪着一条胳膊撑在炕桌，手抵额角审视她，犹如审视一件供奉在面前的礼物。
侵略的眼神似要将她剥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江婉莹裙带紧扎，勒着一把细腰，阳光穿透下面的裙摆，又长又细的双腿中间有条缝……
像黑夜里一道薄薄的光，充满诱惑。
视线上移，那怀里始终抱着个瘪瘪的包袱皮，仿佛那是护在身前的盾甲，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将要发生的一切？
静默中，沈墨淮倏地笑了下，一双浓眉底下嵌着对深邃沉冷的眼。
江婉莹隐隐感觉，这声笑里带着一丝嘲讽，她不服地瘪了下嘴，又听得男人冷冷讥语，口吻里满是羞辱，
“你说你一直把我当成哥哥，死活不肯嫁给我，现在不还是成了我的外室，这算乱L吗，嗯？我的好妹妹？”
江婉莹看似柔弱的骨头，是何等的倔犟，她固执地鄙夷嗤笑，“幼稚！”
都到了这般境地，也不知还在硬撑什么，或许是仅剩的一点自尊和傲骨，让她觉得自己还算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见她不肯臣服，沈墨淮揉着额角发笑，慢慢地，又把笑收回冰冷的情态。
他端正身子，将抵在额角的手放下，随后，漫不经心地朝怀里招一招，
“靠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