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创业梦碎这年头，但凡有点上进心的，谁不负债？躺平？那才是真奢侈。在家躺一年，
粗茶淡饭，水电煤气，宽带手机，精打细算，一年下来也得两万块。这两万，你买到了什么？
买到了365个无所事事的日夜，买到了与世无争的平静，
买到了社会关系逐渐消失的宁静致远。可这宁静，它烫手啊。亲戚朋友的眼神能把你烤熟，
邻居的窃窃私语能把你淹死。于是，我选择了上进。上进的第一步，是创业。我考察了市场，
调研了需求，熬夜做计划书，眼睛熬得比熊猫还熊猫。我选择了一个看似稳赚不赔的项目，
加盟一个著名的奶茶店。品牌方说，毛利率百分之六十，三个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买车，
两年买房。他们没说的是，加盟费十万，装修十万，设备十万，租金押三付一又是五万，
原料首批进货三万。他们更没说的是，这条街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家奶茶店，有的卖情怀，
有的卖概念，有的干脆雇人排队卖幻觉。我的店开业那天，搞了三天买一送一。
门口排起了长队。我笑得合不拢嘴，感觉人生达到了高潮，
感觉宾利的方向盘已经握在了手里。三天后，门可罗雀。连路过的人都绕着走，
可能怕我拉住他们强行赠送。一个月后，我开始计算亏损。水电费，人工费，房租，
原料损耗费。那数字，比我的头发掉得还快。坚持了半年，我亏掉了二十万。这二十万，
有我的积蓄，有父母的养老钱，还有信用卡和网贷。我的裤衩子，真的快亏没了。
2 兄弟情深风一吹，下面凉飕飕的，不是潇洒，是心慌。我的好朋友，看我创业，
热血沸腾，也杀了进来。他开了个餐馆，主打精品私房菜。开业那天我去捧场，菜味道不错，
就是价格有点私房。半年后，他亏了十八万。他打电话给我，声音哽咽，说兄弟，撑不住了，
想关门。那天晚上，我提着一打啤酒去找他。我们坐在他即将转让的店里，
地上散落着菜单和废纸。我说，兄弟，不能放弃啊。创业哪有一帆风顺的。黎明前最黑暗，
成功前最绝望。坚持就是胜利。半途而废，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婆孩子，
更对不起自己吹过的牛逼。我把我奶茶店失败的经验教训，倾囊相授。告诉他如何优化菜单，
如何做社交媒体营销，如何蹭热点搞促销。我说得唾沫横飞，他听得眼冒精光。
仿佛明天就能起死回生，扭亏为盈。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哥，你说得对！我再坚持半年！
我欣慰地笑了，感觉自己虽然失败了，但还能指点别人成功，这感觉，
有点像垂帘听政的太上皇。他又借了十万块，投入了他的餐馆。半年后，他给我打电话。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说，哥，我听你的，又坚持了半年。亏了二十多万，
现在终于把门关了。谢谢啊。我拿着电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3 失信人生感觉那声“谢谢”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慢慢锯。我亲弟弟，
目睹了我和我朋友的惨状，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失败是因为好高骛远，项目不接地气。
他说，哥，我要开个早餐店。油条豆浆包子馒头，总有人要吃早餐吧？投资小，见效快，
绝对稳。我劝他，老弟，三思啊，餐饮行业水太深。他拍拍胸脯，说，哥，你别劝我，
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就是能吃苦。他盘下了一个小区门口的档口。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和面，
磨豆浆，炸油条。干了不到两个月，累得瘦了二十斤，眼窝深陷，像个难民。算账下来，
亏本。关门大吉。他后来去送外卖了。风里来雨里去，一个月能挣七八千。他跟我说，哥，
还是打工好。挣多少是多少，心里踏实。一年下来，吃喝拉撒，还能存下点钱，
花不了四万块。他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被生活毒打后的清醒和平静。
我站在我的奶茶店废墟前，手里拿着银行的催款单。朋友的谢谢和我弟弟的笑容，
在我脑子里来回切换。我突然很想笑。仰天大笑出门去，归来已是失信人？我的名字，
出现在了神圣而光荣的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上。不能坐飞机，不能乘高铁，不能住星级酒店。
消费受限，人生更受限。我想笑。银行和网贷公司用一连串的短信和电话告诉我。恭喜你，
变成老赖了。4 奶奶贷的秘密我回了老家，那是一个冬天。风像刀子一样，刮得我脸生疼。
我家那扇木门虚掩着。我推开门。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睛。
手里拿着一台老掉牙的诺基亚老年机。屏幕比麻将还小。她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皱纹像菊花一样绽开。“回来啦。”“嗯。”“回来就好。”她没问我为什么回来。
没问我赚没赚钱。她只是站起身，去厨房给我下了一碗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热气腾腾的。
我吃着面，眼泪往碗里掉，咸的。奶奶坐在我对面。还是摆弄那台老年机。“奶，
”我吸溜着鼻子，声音嗡嗡的，“别看了，那破手机连微信都装不了，有啥好玩的。
”奶奶头也不抬。“好玩着呢。有个东西，一直响。”我心里咯噔一下。
催债的电话都打到奶奶这儿了？这帮孙子！我伸手想去拿她的手机。“给我看看，
是不是那些要债的，我跟他们说，别骚扰您……”奶奶手一缩，没给我。“不是要债的。
”“是个叫奶奶贷的东西。”我差点被面条噎死。奶奶贷？什么鬼？
骗局都骗到老年人头上了？我顿时火冒三丈。“奶！那是骗子！
专门骗你们这种用老年机的老人的！点一下链接，卡里的钱就没了！快删了！”奶奶眨眨眼，
很无辜。“没链接。它就自己响，自己弹出来的。”“说我是什么优质客户，
有什么专属额度。”我气得想砸手机。这年头骗子也太没底线了。奶奶的钱都骗！
那可能是她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我强压着火气。“奶，你千万别信，千万别点任何东西，
也千万别告诉它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密码，知道吗？”奶奶点点头。“哦。”过了一会儿。
她忽然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确实很小，字体却很大。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行字。
“尊敬的用户，您可获得50000元‘奶奶贷’额度。无需抵押，无需担保，立马到账。
是否立即申请？”我目瞪口呆。这骗局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立马到账？
我看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一个荒唐又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5 疯狂贷款我的心跳得厉害。手有点抖。声音也在抖。“奶奶，要不你试试？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嘴巴子。我还是人吗？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还想拉着奶奶下水？
骗子的手段都没我脏。奶奶看着我，眼神很澄净。“试试？”“嗯。”我喉咙发干，
“就试试看，说不定是真的呢。”我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万一呢？
万一老天爷瞎了眼呢？奶奶哦了一声。用她那根粗糙的食指。颤巍巍地。点了一下“是”。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发出一阵一点都不智能的、山寨感十足的电子音。
“正在审核……”“审核通过。”“额度50000元已发放至默认账户。
”“祝您使用愉快。”我愣住了。这就完了？账户？什么账户？我猛地抢过奶奶的手机。
翻来覆去地看。没有要求输入银行卡号。没有要求输入身份证号。甚至连个验证码都没有。
这就下款了？骗鬼呢！我嗤笑一声，果然是个低级骗局。
估计下一步就是要求充值或者交手续费才能提现了。正想着。奶奶的老年机。“叮”的一声。
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条短信。发信人号码是一串乱码。内容很简单。
“您尾号为4569的储蓄卡账户收入50000.00元，余额50086.41元。
油楚银行”我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油楚银行是奶奶的养老金发放卡。
我一把抓起奶奶的胳膊。“奶！你的银行卡呢？快看看！
”奶奶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旧钱包。层层打开。里面有一张银行卡。
每个月国家发的一百多块钱就在里面。我抢过卡。飞奔到镇上最近的ATM机前。
手指发抖地插入卡片。输入奶奶告诉我的，她设成我生日的密码。查询余额。屏幕上的数字。
像一道闪电。劈得我外焦里嫩。余额：50086.41我取了五百块。
ATM机哗啦啦地吐出钞票。崭新。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血液轰隆隆地往头上冲。不是骗局，
是真的！奶奶贷！真的能贷到款！我拿着那五百块钱和奶奶的银行卡，像做贼一样溜回家。
奶奶还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似乎快要睡着了。那台老年机就放在她膝盖上。
我蹲在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外人听见。“奶奶，你再贷点？”奶奶睁开眼。
“还贷？”“嗯！多贷点！能贷多少贷多少！”我把银行卡塞回她手里。“把欠债都还了！
”奶奶看着我，没说话。她又拿起那台老年机，屏幕居然还亮着。
停留在那个极其简陋的“奶奶贷”界面。她点了点。又是那阵山寨电子音。
“正在审核……”“审核通过。”“额度100000元已发放至默认账户。”“叮。
”短信又来了。银行卡又入账十万。6 挥金如土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我抱着奶奶，
差点把她那把老骨头摇散架。“奶！你真是我亲奶奶！不！你是我神！”奶奶被我晃得头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