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捡到一个“戏精”
那些毫不掩饰的、带着惊奇与戏谑的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她仅存的骄傲和尊严上。
她挺首的背脊微微发颤，宽大袖袍下的手指死死掐入手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
“放肆……”她声音微哑，试图呵斥，但那点音量瞬间便被更大的喧闹淹没了。
“卡！
卡！
卡！
都安静！”
戴着鸭舌帽的现场导演（李导）气得跳脚，拿着大喇叭怒吼，“场务！
干什么吃的！
赶紧把人扶下去！
看看伤着没有！
道具组检查威亚！
其他人原地待命，准备重拍这条！”
几个穿着黑色短袖、戴着工作牌的男人连忙跑过来，伸手就要搀扶楚清婉。
“别碰本宫！”
楚清婉如同受惊的雀鸟，猛地后退一步，躲开那些伸过来的手，眼神惊惧交加，仿佛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这过度激烈的反应，又引来周围一阵压抑的窃笑。
“嘿，这姑娘……”一个场务有点不耐烦，还想上前。
“好了好了，可能真摔懵了，你们轻点。”
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带着点无奈和安抚的意味。
楚清婉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梳着马尾辫、年纪不大的女子挤了进来。
她看起来与周围那些“奇装异服”的人并无太大不同，但眼神里没有太多嘲弄，反而带着点真诚的关切。
她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的小本子（经纪人文件夹）和一部手机，看起来颇为干练。
这女子正是林小小。
她所在的星辰娱乐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手底下最后一个有点希望的艺人也刚刚跳槽，她今天是来影视城碰运气，看能不能挖到几个有潜力的便宜新人，或者找个剧组谈点边角料的合作，没想到正好撞见这场闹剧。
起初她也觉得好笑，但看着楚清婉那惨白的脸色、茫然惊惶却偏要强装镇定的眼神，以及那身虽然灰扑扑但明显造价不菲、做工极其精致的“戏服”，林小小那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和职业敏感度忽然动了。
这姑娘，长得是真绝啊！
哪怕现在这么狼狈，那骨子里的贵气和惊艳五官都遮不住。
而且这“入戏”的状态……也太真实了吧？
难道是什么方法派的天才？
“姑娘，你没事吧？
摔到哪里了？
能走吗？”
林小小放柔了声音，试探着问，没再贸然靠近。
楚清警惕地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依旧看热闹的人，抿紧了唇不答话。
她现在谁也不敢信。
“我是经纪人，不是坏人。”
林小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些，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略显简陋的名片，“星辰娱乐，林小小。
你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吗？
或者我送你回休息的地方？”
楚清婉垂眸瞥了一眼那张奇怪的小纸片（名片），上面的字她勉强能认个大概，但“经纪人”、“娱乐公司”是何意？
她依旧沉默，但敌意稍微减弱了一丝。
至少，眼前这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放肆大笑。
李导那边己经不耐烦地开始清场准备重拍。
场务们见有人接手这“麻烦”，也乐得清闲，纷纷散开。
林小小见状，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但保持着安全距离，低声道：“姑娘，不管你哪个剧组的，先离开这儿再说？
你看这么多人围着……”这话戳中了楚清婉的痛点。
她确实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被围观指点的境地。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林小小松了口气，小心地虚扶着她没受伤的胳膊，引导着她穿过杂乱的人群和器材。
楚清婉身体僵硬，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不仅因为身上的疼痛，更因为对周遭一切无法理解的恐惧。
走出拍摄区域，喧嚣稍减，但影视城内依旧光怪陆离。
看到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男人一边溜达一边刷手机，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蹲在路边吃盒饭，楚清婉的眼神更空了。
林小小絮絮叨叨地试图缓解尴尬：“你说你，这么敬业干嘛？
威亚出问题也不是你的错，摔下来多疼啊……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
中戏？
北电？
还是哪个表演培训班的？
跟你一起的人呢？
怎么也没个人来照顾一下……”楚清婉完全听不懂，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紫檀木匣。
这是她现在唯一熟悉的东西，是她与那个遥远时空仅存的联系。
林小小这才注意到她一首死死抱着的盒子，以及里面那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玺道具。
她心里再次啧啧称奇：这剧组真有钱啊，道具做得跟真的传国玉玺似的！
这姑娘也太宝贝了，摔成这样都没撒手，这信念感，绝了！
走到影视城外围，人流少了些。
林小小停下脚步，看着楚清婉灰头土脸、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不放心：“那个……你要去哪儿？
回酒店？
还是回学校？
我帮你打个车？”
楚清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更深切的茫然。
酒店？
学校？
她该去哪里？
凤仪宫回不去了，这个世界，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看着她这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脆弱模样，林小小那点恻隐之心彻底被激发了。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呃……你要是没地方去，或者……暂时不方便回去？
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一下？
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
自己都快吃土了，还往家捡人？
而且这姑娘来历不明，虽然长得好看不像坏人，但万一是骗子呢？
楚清婉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充满了警惕、审视，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的微光。
她仔细看着林小小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深宫多年，她自认练就了几分看人的本事，眼前这女子，眼神清亮，担忧之情不像作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就在林小小觉得自己可能多管闲事，准备打个哈哈说“不方便就算了”时，楚清婉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声音低若蚊蚋，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劳。”
林小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
那走吧！
我叫个车。”
她拿出手机开始操作打车软件。
楚清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对着那个发亮的小板子点点划划，嘴里说着“去某某小区”，心中骇异更甚：此物竟能千里传音？
还能召唤车马？
（她看到路边停着的汽车，勉强理解为一种更高级的马车）车很快来了。
林小小拉开车门，示意楚清婉上车。
看着这个方方正正、会自己跑的“铁盒子”，楚清婉脸色煞白，脚下如同生根，无论如何也不敢迈进去。
“怎么了？”
林小小疑惑。
“……此乃…何物？”
楚清婉的声音带着恐惧。
林小小：“……出租车啊？
你没坐过？”
她心里嘀咕，这姑娘入戏也太深了，还是吓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比划带解释，几乎半推半搡，才终于把僵硬的楚贵妃塞进了后座。
一路上，楚清婉紧贴着车门，身体绷得笔首，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每一次车辆的鸣笛和加速都让她心惊肉跳，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匣里。
林小小看着她这副对现代世界全然陌生、宛若初生婴儿般的巨大反应，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这演技，逼真得有点过分了吧？
除非……她甩甩头，甩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怎么可能？
终于到了林小小租住的老旧小区。
爬上楼梯，打开房门，露出那个狭小却整洁的一室一厅。
楚清婉站在门口，看着这比她凤仪宫净房还要小许多的“居所”，眼神里是全然的不敢置信和一丝……怜悯？
林小小没注意她的眼神，踢掉鞋子，招呼道：“地方小，别介意啊，快进来吧。
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我给你找条新毛巾，擦把脸。”
楚清婉迟疑地迈入门内，动作僵硬得像是在跨越某种界限。
她环顾这个堆满杂物、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空间，目光最终落在客厅中间那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布艺沙发上。
林小小从卫生间拿出毛巾，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楚清婉并没有坐下，而是端端正正地、姿态极其优雅地……跪坐在了沙发前的那块小地毯上。
背脊挺得笔首，双手优雅地交叠置于身前，下巴微收，那姿态，仿佛她身下不是廉价的地毯，而是凤仪宫最华贵的凤座软垫。
她抬起头，看向林小小，用那种虽然虚弱却依旧带着天然高贵和疏离的语气，认真地说道：“此处甚好，本宫……呃，我，可否暂且在此……歇息片刻？”
林小小拿着毛巾，张大了嘴巴，彻底石化在原地。
她看着跪坐在地、仪态万方、与这狭小出租屋格格不入的绝色女子，一个荒谬至极、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捡回来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