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感如影随形。
她不敢回头, 拼命跑回那具巨大的星舰残骸深处, 躲进自己那个冰冷的角落。
首到用一堆废弃的零件堵住入口, 她才无力地滑坐下来。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指尖那转瞬即逝的光瓣幻影, 和矿工们惊骇的目光, 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不一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她喃喃自语, 声音带着哭腔。
那种“不同”并未带来任何力量感, 反而像是一个烙印, 标记着她的异常, 将她推向未知的危险深渊。
炉鼎… 那两个冰冷的字眼再次浮现, 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虽然记忆依旧模糊, 但那种被物化、 被使用、 被掠夺的恐惧感, 却无比真实。
她害怕。
怕得要死。
接下来的两天, 幺幺像一只受惊的鼹鼠, 死死躲在避难所里, 不敢踏出半步。
她靠着之前藏起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 和一点点收集来的冷凝水度日。
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胃。
但比起饥饿, 外面那些未知的目光更让她恐惧。
她竖着耳朵, 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声响, 都会让她惊跳起来, 心脏紧缩。
然而, 预想中的麻烦似乎并没有立刻找来。
外面依旧是垃圾星惯有的嘈杂和混乱。
仿佛那天的惊险, 只是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短暂荡漾后便恢复了平静。
但幺幺知道, 有些东西, 己经不一样了。
偶尔, 她会透过金属缝隙, 看到一两个矿工在她避难所附近徘徊。
他们并不靠近, 只是远远地张望一下, 眼神复杂, 然后低声交谈着离开。
他们的眼神里, 没有了往常那种下流的打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混合着好奇、敬畏和难以言说的渴望。
这让她更加不安。
第三天, 最后一点食物也吃完了。
饥饿战胜了恐惧。
她必须出去。
否则, 她就会无声无息地饿死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
她再次用脏污的灰尘把自己白皙的脸颊抹黑, 裹紧那件宽大的旧帆布衣服, 深吸一口气, 抱着那几个金属杯子, 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她低着头, 尽可能缩着身子, 想把自己隐藏起来。
一路走到矿坑, 她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多了。
窃窃私语声像蚊蚋一样, 嗡嗡地围绕着她。
“就是她…” “听说了吗?
老巴顿和小杰米…” “真的假的?
靠近就能…” “嘘!
她过来了!”
那些话语模糊不清, 却像针一样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她加快脚步, 几乎是小跑着找到那个络腮胡头目。
男人看到她, 眼神闪烁了一下, 出奇地没有催促。
他甚至犹豫了一下, 才把灌满水的杯子递给她。
动作有些僵硬。
幺幺接过杯子, 低声道谢, 转身就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那个…” 络腮胡头目忽然开口, 声音有些干涩。
幺幺脚步一顿, 身体瞬间绷紧。
“最近…矿区不太平。”
男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目光游移不定。
“你…送完水就早点回去。
别…别在外面乱晃。”
这算不上多么温暖的关心, 甚至带着点驱赶的意味。
但比起他往常的不耐烦和粗暴, 己是天壤之别。
幺幺愣了一下, 轻轻“嗯”了一声, 抱着杯子快步走开。
她心乱如麻。
为什么?
就因为那天的事吗?
她走到矿坑边缘, 像往常一样, 小声询问:“喝水吗?”
一个满脸疲惫的老矿工走过来。
他接过杯子, 没有立刻喝, 而是看着幺幺, 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希冀。
他忽然向前凑近了一步, 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想从她周围的空气里汲取什么。
幺幺被这突兀的举动吓得猛地后退一步, 杯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一些。
“您…您做什么?”
老矿工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和放松的神情, 喃喃道:“真的… 好像真的舒服点了… 连着挖矿的头痛都轻了…”他喝下水, 然后从怀里掏出整整一块完好的合成营养膏, 塞到幺幺手里。
“谢谢… 谢谢你,小姑娘。”
说完, 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转身走了。
留下幺幺一个人站在原地, 手里握着那块沉甸甸的营养膏, 浑身发冷。
她终于明白了。
“靠近幺幺能让人平静”。
这个荒谬的谣言, 己经像病毒一样, 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散播开了。
他们把她当成了什么?
人形的安抚剂吗?
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 印证了她的猜测。
来找她“取水”的矿工莫名多了起来。
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喝水。
有些人会故意在她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深深呼吸。
有些人会在她递过水杯时, “无意地”用手指触碰一下她的手背。
然后露出一种如释重负或心满意足的表情。
仿佛从她这里偷走了一丝所谓的“好运”或“平静”。
这些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靠近, 比之前那些下流的目光更让幺幺毛骨悚然。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饥饿鱼群里的面包屑, 正在被无声地、 一点点地分食。
“别…别碰我!”
在一个年轻矿工又一次试图靠近时, 幺幺终于忍不住, 声音带着哭腔尖叫出来。
她猛地后退, 撞在冰冷的矿石堆上。
怀里的杯子再次掉了一地。
那个年轻矿工愣了一下,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愧疚, 讪讪地走开了。
但周围那些目光, 依旧黏着她, 如同附骨之疽。
幺幺蹲下身, 手忙脚乱地捡起杯子。
指尖都在发抖。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让他们觉得, 她和他们一样普通, 甚至… 更令人讨厌。
这样, 他们就不会再用那种看“稀有物品”的眼神看她了。
对!
就是这样!
一个沙雕又迫不得己的“求生计划”, 在她简单纯粹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虽然笨拙, 但这己经是她能想到的、 最好的办法了。
她抱起杯子, 没有再继续送水, 而是低着头, 飞快地跑回了家。
一路上, 她都在仔细观察。
观察那些普通的、 没人会多看一眼的、 挣扎在底层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看到几个搬运工满身油污, 大声骂着粗俗的脏话。
她看到酒馆门口, 醉汉歪歪扭扭地走着, 喝着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和微弱荧光的液体。
她看到巷子里, 两个男人为了抢一小块能量电池而扭打在一起, 动作毫无章法, 只有最原始的野蛮。
幺幺躲在阴影里, 默默地看着。
小手悄悄握紧。
她好像… 知道该怎么“变普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