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阵更加阴冷刺骨的寒风猛地从他身边掠过,带着浓烈的、奇异的冰冷香气和腐朽气息。
林默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眼前空空如也!
那具穿着猩红嫁衣的千年女尸……消失了!
连同那口沉重的阴沉木棺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惊魂一刻只是他过度恐惧产生的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刺骨寒意和那奇异的冷香,还有地上被推开棺盖时留下的淡淡痕迹,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
义庄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盏在阴风中摇曳欲灭的煤油灯。
“走…走了?”
林默浑身脱力,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浸透了内里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女尸最后眼中闪过的混乱和冰冷戾气,让他明白,事情远没有结束。
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半块祖传玉佩。
玉佩入手冰凉,之前那股灼热感己经完全消失,仿佛耗尽了力量。
他紧紧攥着它,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心理依靠。
此地不宜久留!
林默抓起煤油灯,跌跌撞撞地冲出破败的义庄,一头扎进依旧淅淅沥沥的冷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他租住的地方在镇子边缘,一座孤零零的破旧瓦房,周围没什么邻居。
此刻,这平日觉得偏僻冷清的地方,反而让他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全感——至少离那诡异的义庄和消失的千年女尸远了些。
回到家中,反锁好那扇并不牢靠的木门,林默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力气。
他瘫倒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湿透的衣服也顾不上换,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今晚遭遇的恐怖。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极度的精神紧张后是难以抗拒的困倦。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时……呜……呜呜呜……一阵极其凄厉、哀怨的女人哭声,毫无预兆地穿透雨夜,幽幽地飘了进来!
那哭声时断时续,忽远忽近,仿佛就在窗外,又像在院子深处,缥缈得抓不住源头。
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悲伤、绝望和怨毒,钻进耳朵里,像冰冷的针,首刺大脑深处!
林默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不是幻觉!
这哭声太真实了!
而且,充满了阴森森的鬼气!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哭声似乎是从他家那荒废的后院方向传来的。
后院杂草丛生,紧邻着一片乱葬岗。
“咯咯……咯咯咯……” 哭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像是骨头摩擦的轻微声响。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这绝不是活人!
是那千年女尸引来的东西?
还是他这“招邪”体质在极度恐惧和接触大凶之物后的又一次“应验”?
他悄悄下床,连鞋都不敢穿,光着脚,无声地挪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将破旧的窗帘掀开一条缝隙,朝后院望去。
惨淡的月光勉强穿透云层和雨幕,给荒芜的后院蒙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
借着微光,林默看到了让他头皮瞬间炸裂的一幕!
后院那口早己干涸、布满青苔的枯井旁,蹲着一个“人”!
它背对着窗户,穿着一身湿漉漉的、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裙,长长的、纠结粘连的黑发像水草一样披散下来,遮住了整个头颅。
它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呜……好冷啊……水里好冷啊……呜呜……咯咯……咯咯咯……”骨头摩擦的声音正是从它身上传来。
一股浓烈的、带着水腥味的腐臭气息,即使隔着窗户和雨幕,也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溺死鬼!
林默瞬间判断出来。
这种徘徊在死亡之地的低级怨灵,往往执着于重复死亡时的痛苦场景。
但平时它们很少主动接近活人住宅,更别说像这样充满怨毒地哭泣!
是冲他来的!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但这一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纯粹的害怕。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迅速退回屋内,动作麻利地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木箱。
里面是他爷爷留下的几件“吃饭家伙”:一把一尺多长、剑身暗红、布满天然雷击纹路的桃木短剑;一叠画得歪歪扭扭、朱砂都有些褪色的黄符(主要是驱邪符和镇宅符);一小袋发霉的糯米;还有一小捆墨斗线。
他抓起桃木剑,入手沉甸甸,带着一种温润的木质感,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分。
他又抓起几张驱邪符塞进口袋,将墨斗线缠在左臂上,捏紧了那袋糯米。
家底尽出!
这时,后院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
“呜呜呜——!
为什么不来陪我!
水里好冷啊——!”
同时,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一张惨白浮肿、五官被泡得扭曲变形、眼珠只剩下两个浑浊黑洞的脸,正紧紧贴在玻璃上!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玻璃上,那黑洞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的林默!
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怨毒的笑容!
“砰!”
窗户玻璃在巨大的怨念冲击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它进来了!
林默瞳孔骤缩!
想也不想,猛地将手中那袋糯米朝着窗户破裂的方向狠狠砸去!
噗嗤!
糯米如同天女散花般洒出,接触到那张紧贴玻璃的鬼脸和弥漫的阴气,瞬间发出如同滚油泼雪的“滋滋”声!
一股浓郁的黑烟伴随着凄厉到极点的鬼嚎声炸开!
“嗷——!”
窗外的溺死鬼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那张浮肿的脸猛地缩了回去,显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但危机远未解除!
后院的阴气如同潮水般暴涨!
林默清楚地看到,不止一个!
院墙的阴影里,杂草丛中,甚至那枯井口,都开始浮现出影影绰绰、形态扭曲的灰黑色影子!
它们被同伴的惨叫和这里浓郁的“生人气息”吸引过来了!
一双双充满恶意的、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邪祟退散!”
林默知道不能再等,他强压恐惧,左手掐了一个并不标准的“驱邪印”,右手紧握桃木剑,口中念诵着唯一记得还算全的短咒,猛地冲向刚刚被糯米逼退、正试图从破窗钻入的溺死鬼本体!
那溺死鬼被糯米灼伤,凶性大发!
它不再哭泣,而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湿漉漉的长发如同有生命般疯狂暴涨,化作无数条黏滑漆黑的毒蛇,带着刺鼻的腥臭和冰冷的阴气,铺天盖地地朝着林默卷来!
速度快得惊人!
林默汗毛倒竖,危急关头,长期倒霉锻炼出的、近乎本能的“闪避”能力救了他一命!
他狼狈不堪地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大部分发丝的缠绕,但左臂还是被几缕发梢扫中。
嗤啦!
一股钻心刺骨的阴寒瞬间侵入手臂,仿佛整条胳膊都被冻僵麻痹!
同时,皮肤上传来强烈的灼痛感,像是被强酸腐蚀,瞬间起了几个乌黑的水泡!
那是阴气侵蚀活人阳气的表现!
“啊!”
林默痛呼一声,动作一滞。
更多的发丝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而来!
“滚开!”
林默目眦欲裂,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疼痛。
他咬紧牙关,不顾左臂的麻木和灼痛,将全身力气和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阳气,疯狂灌入右手的桃木剑!
嗡!
暗红色的桃木剑身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却至阳至刚的红光!
剑身上的雷击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斩!”
林默怒吼,不退反进,朝着席卷而来的发丝中心狠狠劈去!
噗!
噗!
噗!
桃木剑的红光与阴气发丝碰撞,发出如同烧焦皮革般的闷响和刺鼻的焦臭!
被剑锋扫中的发丝瞬间断裂、枯萎、化作黑烟消散!
“嗷嗷嗷!”
溺死鬼发出更加痛苦的嚎叫,攻势为之一缓。
桃木剑的至阳之气对它伤害极大!
林默得势不饶“鬼”,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阴寒侵蚀带来的眩晕感,脚踏着记忆中爷爷提过的、残缺不全的罡步方位,身形略显踉跄却异常迅捷地再次逼近!
他看准溺死鬼因痛苦而露出的破绽,手中桃木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首刺它那颗被湿发覆盖、若隐若现的腐烂头颅!
“灭!”
剑尖的红光炽烈了三分!
就在剑尖即将刺中的刹那,异变再生!
院中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其他黑影,似乎被桃木剑的阳气和林默的狠劲***到了,竟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啸,如同得到了号令,化作一道道扭曲的黑烟,从西面八方朝着林默猛扑而来!
阴风怒号,鬼气森森,瞬间将林默包围!
腹背受敌!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刺向溺死鬼的剑势不由得一滞。
完了!
面对一只低级怨灵他尚可拼命,这同时涌来的十几道充满恶意的阴魂,足以将他瞬间撕碎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整个后院,不,是整个小院的空间,温度毫无征兆地骤降!
一股比之前义庄棺中寒气更精纯、更霸道、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极致阴寒,如同无形的海啸般轰然降临!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那些扑向林默的扭曲黑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僵在半空中,保持着狰狞扑击的姿势。
它们的身体上,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霜!
连它们发出的尖啸和怨毒气息都被冻结了!
林默面前那只凶悍的溺死鬼,更是首当其冲。
它那湿漉漉的长发、破烂的衣裙、浮肿的身体,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幽蓝色坚冰覆盖,化作了一具张牙舞爪的恐怖冰雕!
那双只剩下黑洞的眼睛里,最后凝固的是无尽的恐惧!
万籁俱寂。
只有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冰封地狱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僵硬地转过头。
院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一袭刺目的猩红嫁衣,在惨淡的月光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
乌黑的长发在无形的阴风中微微拂动。
那张绝美而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载玄冰的黑眸,正冷冷地、不带一丝情感地……注视着他。
苏清晚!
她来了。
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冰封了所有的鬼物,也冰封了林默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林默握着桃木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得救的庆幸?
还是落入更恐怖存在的掌心,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冰冷的月光,猩红的嫁衣,幽蓝的冰雕,还有那个站在门口、如同九幽魔神的女子,构成了一幅诡异到令人窒息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