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出差回来，发现岑薇颈间多了一抹可疑红痕。
他笑着递上礼物：“新项目很成功，我们庆祝。”
飞机引擎的轰鸣还在裴砚脑子里嗡嗡作响。十六个小时的跨国飞行，骨头缝里都渗着疲惫。他只想立刻陷进家里那张宽大的沙发，闻一闻岑薇身上常用的那款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
密码锁发出轻微的“滴滴”声。门开了。
暖黄的灯光流泻出来，带着饭菜的香气。家的气息扑面而来，裴砚绷紧的神经松了一寸。他扯掉领带，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
“薇薇？”他对着安静得过分的客厅喊了一声。
脚步声从主卧的方向传来，有些匆忙。岑薇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她穿着丝质睡裙，头发微乱，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到裴砚，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阿砚？你回来了？不是说…明天下午的飞机吗？”她快步走过来，声音有些飘，笑容像是临时贴上去的。
裴砚张开手臂，习惯性地想拥抱她。岑薇的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才投入他的怀抱。她的拥抱很轻，带着点迟疑的意味。
“提前搞定了。”裴砚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气息，但里面混进了一丝极淡的、陌生的须后水味道，凛冽又突兀。他心头微微一沉。
“累了吧？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岑薇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身想走。
“不急。”裴砚的手却滑了下来，状似无意地拂过她的颈侧。
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细腻。在那靠近锁骨、被睡裙领口半遮半掩的地方，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异常刺眼。颜色很新，微微凸起，边缘带着点细微的刮擦感。不是蚊子包，也不是过敏。那形状…裴砚脑子里像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他脸上的疲惫瞬间冻结。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变得幽暗冰冷。但只是一瞬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岑薇像是被烫到，猛地缩了一下脖子，手飞快地捂住了那个位置，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了？”裴砚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上了一点温和的疑惑，眼神却像手术刀，牢牢钉在她突然变得惊慌失措的脸上。
“没…没什么，”岑薇的声音发紧，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可能…可能最近换季，皮肤有点过敏，痒，抓的。”
她把手放下来，强自镇定地拉了拉领口，试图把那点痕迹遮得更严实些。
“哦。”裴砚应了一声，仿佛接受了这个拙劣的解释。他脸上甚至重新浮现出那种长途跋涉归家后的倦怠和放松。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是有点累。”
他不再看她，拎起放在脚边的精致纸袋，脸上挤出笑容，带着点献宝似的轻松：“差点忘了，给你的。最新款的限量手袋，你上次提过一嘴，说难买。”
他把纸袋递过去。
岑薇看着那个印着巨大品牌Logo的袋子，又看看裴砚脸上那抹似乎毫无芥蒂的、温和的疲惫笑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一丝混杂着庆幸和后怕的复杂情绪从她眼底掠过。她接过袋子，指尖有点凉。
“谢谢老公。”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甜蜜而惊喜，“累坏了吧？我去给你放水，你泡个澡解解乏。”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走向主卧的浴室。
裴砚站在原地，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脸上那点温和的笑意像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他慢慢抬起刚才拂过她颈侧的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块红痕的触感和那丝陌生须后水的凛冽气味。他的眼神落在玄关柜子光滑的漆面上，倒映出他自己此刻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只有最深处，翻滚着噬人的寒冰。
他没有立刻跟去主卧。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外面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高大，沉默，像一头在暗夜中无声蛰伏、舔舐伤口的猛兽。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静静地听着。
许久，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胸腔里那颗被冰锥贯穿的心脏，似乎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重新填满、包裹。
他抬手，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他迈步，朝着主卧浴室的方向走去。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温和的、略带疲惫的“裴砚”面具。
水声还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