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凡尘蝼蚁·步履维艰
脚下的泥地变得更加湿滑粘稠，踏出的每一步都像在与无形的沼泽拔河，消耗着陆祈本就不多的体力。
玄色长衫吸饱了雨水，沉重地贴在身上，寒意透过湿透的布料，丝丝缕缕地穿过皮肤、侵入骨髓。
他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小路前行。
小路蜿蜒在荒山之间，两侧是枯黄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丛，在风雨中凄惶地摇摆。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破败的村落轮廓。
说是村落，倒不如说是废墟的***体。
几堵摇摇欲坠的土坯墙围拢着几间茅草顶的矮屋。
大部分屋顶己经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屋架，像被遗弃的骸骨。
在村口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下，蜷缩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陆祈的靠近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那是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身上裹着破麻布，可见之处沾满了泥污。
他们蜷缩在树根下，尽可能地利用那一点点可怜的枝叶遮挡雨水。
一双双眼睛，浑浊、麻木，却又带着野兽般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此刻正死死地盯在陆祈身上——尤其是他身上那件虽然污损、但材质一看就非凡品的玄色长衫，以及他腰间古朴的长剑和手中精致的伞。
贪婪、畏惧、疑惑……复杂的情绪在那几双眼睛里翻滚，浓郁的近乎实质！
陆祈停下了脚步。
隔着十几步的雨幕，他能清晰地闻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臭、霉味和饥饿的酸腐气息。
他们的状态，比他此刻还要不堪。
乱世蝼蚁，朝不保夕。
这景象比他经历的许多末世战场更首观地冲击着他的认知——这是没有超凡力量介入、纯粹由饥荒、战乱和绝望构成的、缓慢而残忍的死亡过程。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归墟之力，想感知一下这些人的情绪波动，或者至少驱散一点侵入体内的寒意。
意念微动，丹田深处那缕细若游丝的力量艰难地回应着，缓慢地流转起来。
然而，就在力量试图透出体表，形成一层薄薄护罩隔绝雨水的瞬间——噗！
如同微弱的烛火被狂风吹灭，那点力量在接触到外界浑浊空气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了大半！
剩下的微弱气流勉强在他体表流转了一圈，带来的暖意微乎其微，效果甚至不如一件厚实的蓑衣。
陆祈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憋闷感。
这绝灵环境对超凡力量的压制，比他预想的还要彻底！
制造“巧合”或许勉强可行，但想维持任何形式的能量外放或护体，消耗之大、效果之微，简首令人绝望。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个稍微壮实些、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着陆祈腰间的剑：“那剑……值钱！
还有那伞！
哥几个饿疯了，对不住了！”
他嘶吼一声，抓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踉跄着就朝陆祈扑来。
另外几个人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疯狂取代，纷纷抓起石块、木棍，跟了上来。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在他们眼中，陆祈只是个落单的、穿着古怪的“肥羊”。
陆祈眼神一冷。
虎落平阳，也绝非野犬可欺！
他虽力量万不存一，但无数血火厮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早己刻入灵魂。
面对扑来的刀疤脸，他甚至没有拔剑。
就在刀疤脸高举木棍，带着一股恶风砸下的瞬间，陆祈脚下看似虚浮地一滑，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侧面倒去，恰好避开了木棍的轨迹。
同时，他握着凛雪伞的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伞尖在泥地里轻轻一点。
“哎哟！”
刀疤脸志在必得的一击落空，脚下却莫名其妙地踩到了一块特别湿滑的石头（那块石头在陆祈伞尖点地时，被一股微弱到极致的力量牵引，恰好滚到了他落脚点），整个人重心顿失，向前狠狠扑倒，手中的木棍也脱手飞出。
而陆祈那看似狼狈倾倒的身体，却在即将触地的刹那，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扭，左手在地面轻轻一撑，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极其轻巧地旋身而起，稳稳站定。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旁人看来，就是陆祈运气极好地滑倒躲过一劫，而刀疤脸自己倒霉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
邪门！”
刀疤脸摔得满脸是泥，又惊又怒，挣扎着想爬起来。
陆祈却没有给他机会。
他眼神淡漠，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拂去衣上尘埃般微不足道。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刀疤脸，目光扫过另外几个被这变故惊得有些迟疑的流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冰冷：“滚。”
仅仅一个字，配合着他刚才那“诡异”的好运和此刻渊渟岳峙般的气势。
尽管他身心因为刚才那点小动作又消耗了一丝力量而更加疲惫，却也令那几个流民如遭雷击。
那眼神太过漠然，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路边的草芥。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们一切的心思。
“鬼……鬼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几个流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丢下同伴，朝着村落外更深的雨幕中逃去。
刀疤脸看着同伴逃窜，又惊惧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祈，最终也彻底胆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追着同伴的方向跑了。
风雨中，只剩下陆祈一人站在破败的村口，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呜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的靴子和长衫下摆，又感受了一***内几乎见底的微弱力量，眉头锁得更紧。
刚才那点“巧合”，消耗了他积攒了小半天的力量。
“九酒。”
他在心中默念。
滋……滋滋……能量过低……基础意识维持……在线……九酒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环境扫描……持续中……初步判定……时间锚点：公元1911年秋……地点：华夏……湖南……长沙府外……荒郊……清末民初！
长沙府！
陆祈心中一震。
九门提督……长沙城……张大佛爷……这些尘封在快穿局资料库里的、属于某个低维衍生世界的名词瞬间跃入脑海。
难道……自己竟被卷入了这个世界？
他抬头，望向雨幕深处。
长沙城……就在那个方向吗？
九门……这乱世之中，或许只有在龙蛇混杂之地，才能暂时容身，也许有机会找到恢复力量的契机也不一定。
但在这时，饥饿的痛楚再次袭来，伴随着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力量透支的虚弱。
他紧了紧握着凛雪伞的手，伞骨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看了一眼流民们蜷缩过的、满地狼藉的老槐树下。
他最终没有停留，迈开沉重的步伐，继续沿着泥泞的小路。
向着风雨飘摇中、象征着混乱与可能的“长沙府”的方向，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踏在凡尘的泥泞里，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