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看不见光,那就让我沉溺在黑暗中,永远永远。顶尖钢琴家惨遭车祸,
肇事者逃逸。一朝失明,我却等来了最野蛮的看护。他逼我吃饭,逼我出门,
逼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这样一个拉我走出黑暗的人,
却在吻我的时候颤抖着喊出别人的名字。重见光明后,报复心理作祟,
我想让他口中的女人知道,他伪装的深情背后隐藏了什么。可对方却先一步找到我,
说这个男人,自首了……1.玻璃破碎的声音再一次扎进我的耳朵,
溅起的水从小腿顺着滑落,带来丝丝凉意。我又失败了。连倒杯水这种简单的事,
都做不到了。茜茜你别动,你的腿上流血了!肯定是被玻璃划到了,我给你拿药箱,
千万别乱动啊!看护阿姨激动地制止我,我没出声,只是用手死死地抠着手掌心,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黑暗,没日没夜地包裹着我,让我窒息到了极点。
你有试过躺在棺材里吗?棺盖合上,无论睁眼闭眼,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密不透风。
这一躺,就是五个月。如果没有那次车祸,现在的我应该在聚光灯下,接受如潮般的掌声,
指尖弹奏着的,亦会是肖邦或者李斯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冰冷的公寓里,像个废物,
连最基本的喝水吃饭都要人来照顾。一次次打碎东西,一次次撞在家具棱角上,
弄得满身淤青。来,茜茜,我带你去沙发那里,先处理一下伤口,你以后就别动了,
需要什么喊我一声我就都能替你干。什么叫都能替我?让我一动不动躺着等死了是吗?
我的情绪再次不受控的爆发,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越是自卑害怕,越是傲慢无礼。滚!
我不用你可怜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算什么你就敢说替我这种话?
房间里全是我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我知道,这样的后果无非是再换一个新护工。
像我这样瞎了眼什么都做不了,脾气又很暴躁的人,谁能受得了。我不想为刚才的野蛮道歉,
尽管我知道这样会伤到别人的善意。我摸索着,踉踉跄跄地回到卧室,反锁了门。
回来时地板上的碎玻璃还是扎进了脚心,疼得钻心,但我却无心去管。
客厅传来阿姨跟经纪人通话的声音,委屈地说着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我一顿呵斥。
她开了免提,周恋在电话那边安抚她,说一会儿会有新的护工来,
她的工资已经加倍转给她了。看吧,我就知道,自己无能到还要别人来为我兜底。
听到关门声以后,我熟练地摸到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瓶安眠药。
医生开的都是定量的,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留着攒着,越来越多。
可能就是在等这一刻吧。够了,我真的够了。与其在永恒的黑暗里腐烂,不如彻底结束一切。
我拧开瓶盖,甚至没有数,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那些药片。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桌子上的水杯里已经没有水了。我哽着脖子使劲咽下,任由他们黏在口腔和喉咙里,
带来一股窒息的恶心感。意识逐渐开始模糊,恶心的感觉消失了,
伴随而来的是身体轻的仿佛要飘起来似的,越升越高……2.就在这时,
一阵粗暴的撞门声轰然响起!砰!砰!砰!声音又急又重,像是要把整个门板拆掉。
刘语茜!开门!你他妈在里面干什么?!开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又凶又暴戾,
穿透门板砸了进来。我混沌的脑子被这声巨响震回一丝清醒,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别喊我了,放我走吧。我内心回应着。下一秒,不知为何自己竟从床边滑落到地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外面的男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撞门的声音更急了,几乎是搏命一样。
操!一声怒骂之后,是更猛烈的撞击。终于,咣当一声巨响,门锁崩坏,
卧室门被狠狠撞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到我身边,刘语茜?!
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探到我的鼻下,又迅速摸向我颈侧的脉搏。妈的!他又骂了一声,
狠戾又焦灼,吞了什么?药呢?!接着他毫无怜惜地扳开我的下巴,
手指伸进我的嘴里试图催吐。该怎么形容,那是一股浓重的薄荷味混杂着烟味,
一同窜入了我的鼻腔,我无力反抗,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吐出来!他低吼着,
动作依然粗暴。混乱中,我被强行拽起来,半拖半抱地被他弄进洗手间。他压着我的背,
手指继续抠着我的喉咙深处。剧烈的恶心感猛冲上来,我哇地一声开始疯狂呕吐。
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胃里像被火烧一样疼。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一句安慰,
只是强硬地执行着救命的步骤,偶尔发出一两句低低的咒骂。直到我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
只能虚脱地干呕,他才停下来,扯过毛巾胡乱地擦我的脸,然后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我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力而急促的心跳,
还能闻到他外套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烟味。他把我塞进车里,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医院。洗胃。
又是一场折磨。等我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被安置在病床上输液时,
我才终于有了一丝厘清现实的力气。你是谁?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见。
旁边传来打火机盖开合的咔哒声,他没点烟,似乎只是习惯性地把玩。李驰。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你未来的看护。你暂时死不了了,消停点。看护?
周恋电话里说的那个吗?来得倒是很快。我不需要看护。我转过头,
面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尽管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了。
他嗤笑一声,脚步声靠近床边。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需不需要,你说了不算。
他的气息很近,拿钱办事,我得保住你的命。想死,等我干完这个月再说。
他的话又冷又硬,像块破石头。你混蛋!我气得有些抖,
摸索着想要抓起什么东西砸向他,却被他轻易地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指很有力,掌心粗糙,
牢牢地箍着我。省点力气,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刘大钢琴家,
你现在连打死一只苍蝇都费劲,还想打我?羞辱感像毒液一样瞬间流遍我的全身。钢琴家,
这三个字无疑是在嘲弄我,像是在笑我的白日梦。我猛地抽回手,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不再说一个字。李驰。真是个极讨厌的人。3.我该怎么赶走这个人呢?
出院回家后的第一天,我开始了我的动作。午餐时,我“不小心”打翻了他刚熬好的粥,
滚烫的液体撒了一片。只是意外地,好像溅到了他的手上,我听到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象中的怒气声没有传来,他没有发火,只是沉默地收拾着残局。下午,
我故意在房间大声播放刺耳的表现主义音乐,旋律毫无连贯性,尖锐又刺耳。
那是我失明前最讨厌的风格,我把音响开到最大,震得墙壁都在颤抖。他敲门进来,
语气平静,别吵到邻居。受不了就滚啊!我朝着声音来源尖叫。音乐声戛然而止,
他没有关掉音响,而是直接拔掉了电源插头。一片寂静中,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警惕的绷紧了身体。忽然,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在空气中。是肖邦的《夜曲》,
Op.9 No.2。我曾无数次演奏过这首曲子。可令我惊讶的是,他不是在播放录音,
而是在弹奏!用我那架摆在客厅蒙尘许久的施坦威。只不过他的技法很生疏,
甚至有几个明显的错音。奇怪的是,我却听出了他投入的情感,是一种淡淡的哀伤。
要说他会弹钢琴,可断断续续的实在难以称之为演奏;要说他不会,
可为什么情绪的表达会如此准确又独特。我愣住了。
所有的尖刺和愤怒渐渐在这一刻莫名被瓦解,眼角一阵湿意,我抬手一摸,竟是眼泪。
与此同时,琴声在最后一个音符上轻轻消散。你琴凳左下角的漆掉了,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右边第三个琴键,升F,音有点不准。他怎么知道?我抬头望向他。
那处掉漆是我小时候不小心用高跟鞋跟磕碰的,极为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还有那个升F键,是我故意留着不调的,因为我喜欢那种微妙的“不完美”。他一个护工,
为什么能听的这么准?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失明后身体变得脆弱,
情绪波动太大就容易生病。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喉咙干得冒烟,浑身酸痛。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扶起,玻璃杯边缘抵在我干裂的嘴唇上。喝水。是李驰的声音,
依然言简意赅。我抗拒地别开头,水洒了一些在胸前。他沉默地替我擦干,
然后再次将杯子递过来。这次,他的另一只手固定住了我的后脑勺,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喝掉。又是命令式的语气。我懒得跟他抗争,吞咽下去,水温刚好。喝完水,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拿了一条打湿过的毛巾敷在了我的额头上。困意逐渐袭来,
我感到床垫另一侧微微下陷,他好像坐下了。接着把我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回到我身上。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生病时,母亲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妈妈……
我无意识地呓语,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我抓住了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它僵硬了一下,
却没有抽走。那手上有很多茧子,硌得我有些不舒服,但莫名的令人安心。
我就这样握着那只手,沉沉睡去。那是我失明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高烧已退。
我的手还握着李驰的手腕。他就靠在床头睡着了,呼吸均匀。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立刻惊醒,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醒了?感觉怎么样?
然后自然而然地探手过来试我额头的温度。他的指尖有薄茧,触感粗糙却温热。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饿不饿?煮了粥。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仿佛昨夜那个允许我抓着手睡着的男人不是他。我点点头,随即又恼怒于自己竟然对他示弱。
他端来粥,是清淡的鸡丝粥,煮得软烂咸香。他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才递到我嘴边。
我自己来。我倔强地说,伸手去接碗。左边,45度角。他忽然说。
我下意识地调整手臂的角度,果然准确碰到了碗边。昨天我打翻粥时,
他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接住的。我沉默地接过碗勺,自己吃了起来。粥的温度恰到好处。
他是怎么知道我能准确判断这个角度和距离的?
其实我一直有一套自己对空间和距离的判断方法,通常很准,除非情绪极度失控。
这需要观察我很久才能发现,连周恋都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在观察我。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丝不适,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悸动。4.几天后,我尝试着自己洗澡。
这是失明后最艰难的任务之一。一切还算顺利,直到我走出浴室时,脚下一滑,
整个人向前扑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那股熟悉的薄荷烟味混合着刚沐浴后的水汽扑面而来。李驰不知何时守在浴室门外。
他的手臂稳稳地环住我的腰,将我扶正。浴袍的带子在拉扯中散了开来,
我能感受到我露出了大片肌肤,就这么直接贴在了他的手臂上。我的脸瞬间烧起来。你,
你怎么在这里?!我又羞又怒,手忙脚乱地想拉紧浴袍。怕你摔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扶着我腰的手迅速松开,转而抓住我的手腕,引我到床边,
穿好衣服。他转身走出房间,关门的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我坐在床边,心脏狂跳,
脸上热度久久不散。被他触碰过的腰部和手腕处的皮肤,仿佛还在发烫。又过了些日子,
他带我下楼散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再简单地拽着我走,而是教我使用盲杖,
告诉我如何用听觉和触觉判断环境。九点钟方向,有自行车靠墙停着。前面五步,
地面不平,有裂缝。右边有小孩跑过来,停一下。他的指引简洁而准确,
让我逐渐找回了一些对外界的掌控感。一天,我们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春末夏初,
风里有花香。指尖一凉,他放了一朵花在我手里。什么花?我小心地触摸着花瓣问他。
丁香。他顿了顿,你阳台那盆死了,这是新买的。阳台那盆我悉心照顾了很久,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直到几个月前,我再也没有心力放在它身上。原来已经死了啊。
死了没关系,重新开始再养一遍就好了。他这么说着,像是在说花,也像在说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柔软。傍晚,
他又开始读《海上钢琴师》给我听。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要求他做的。
我很喜欢这个时刻,尽管看不见,但我知道,蓝调时分的天空一直都很美。
起初他说自己声音不好听,读着别扭,我简单粗暴地告诉他,读完这本,加钱。
当他读到1900决定不下船,选择与弗吉尼亚号一同沉没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停下来,不是因为所见,是因为所不见。你明不明白?是因为看不见的东西……
他合上书,久久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安静。我忽然很想知道,
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坚硬冷漠的男人,为什么会为这样一个故事而动容。你。
很喜欢这个故事?我轻声问,这是第一次我心平气和地主动与他交谈。他沉默了片刻,
打火机盖咔哒响了一声。一个朋友,曾经很喜欢。他没有继续解释,选择往下读,
他总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弗吉尼亚号,有些选择留下,不是懦弱,而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能感觉到,这一刻,他坚硬外壳下露出了某一处脆弱之地。
5.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读《海上钢琴师》的时刻,
开始习惯甚至依赖他靠近时,身上那股薄荷烟味。我知道这很危险。
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看护。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可是,当他靠近我,
当他带着我不容拒绝地向前走,当他用那粗糙的嗓音读着陆地?
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太美的女人,太长的旅程,太浓的香水,
是我不会弹奏的乐曲时,我的心却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的悸动。朝夕相处之间,
我好像快要习惯他的存在了。成年人了,
我懂这个情绪接下来如果不加控制的话会是什么走向。可还没等自己刹车,
几通电话就叫醒了我。他总是会在晚饭前接到一个电话,很明显,他的语气会变得很不一样。
那是一种压抑着的,却又掩盖不住的温柔。嗯,知道了,乖,好好吃饭。钱够不够?
不够跟我说。很快就能解决了,别担心。等我把这个活干完就去接你。
那一定是个女人。一个让他放在心上,需要他保护和牵挂的女人。这个认知像一根刺,
扎在我心里。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或许只是因为这是“工作”。
我只是他这份工作里的要解决的大难题。他对我只有刻板的照顾,他的温柔早已给了别人。
那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出事后我屏蔽了所有的社交软件,所以也收不到任何人的祝福。
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下,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傍晚下起了雨,
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窗。李驰带我去了阳台。阳台之前被他改造过,
放了柔软的懒人沙发和毯子。我让他重新给我读了《海上钢琴师》的最后几页。
1900最终选择与那艘即将被炸毁的船一同沉没。我停下来,不是因为所见,
是因为所不见。你明不明白?是因为看不见的东西。他的声音停住了,雨声好像也变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