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诈话与代码
礼服像一滩昂贵的淤泥堆在脚边，衬得这间狭小霉湿的旅馆房间更加不堪。
许眠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许知言。
他己经收起手机，正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电脑，电源线缠得乱七八糟。
他的动作利落，甚至有种诡异的……兴奋感？
在这种境地下？
“坐下。”
他头也没抬，拍了拍身边那把漆皮剥落的木头椅子。
许眠没动。
她喉咙发紧：“许知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报警吗？
或者去找李叔叔？
他以前……报警说你家破产了，让警察叔叔帮你把家产变回来？”
许知言终于掀眼皮看她，眼神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还是找你爸那些酒肉朋友？
现在谁手机里没躺着几十条催债短信？
你猜他们看到你会不会像看到瘟神？”
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扇掉她最后一丝侥幸。
她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缓慢地挪过去，像提线木偶一样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笔记本电脑嗡一声启动，屏幕光映亮许知言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界面跳转，黑色的背景，绿色的字符流水般刷过，看得许眠眼花缭乱。
“那五个废物，”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你最后打给谁的时候还没忙音？”
许眠愣了几秒，才明白他问的是她那五个“未婚夫备选”。
羞辱感后知后觉地涌上脸颊。
“……张辰。”
那是最后一个，她当时还存着一丝希望，因为张家追她追得最紧。
许知言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果然”。
他又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一个复杂的通讯界面，手指停顿了一下。
“听着，”他侧过头，目光锐利，“现在打给他。
用你最恶心、最娇滴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
“什么？！”
许眠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你让我……我去求他？！”
“求？”
许知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让你去诈他。
你现在唯一还剩的，就是他们对你‘许家大小姐’这个身份最后一点惯性认知和贪婪。
我们要利用这个信息差，在他彻底搞清楚你家己经烂透之前，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放缓了些，却更显冰冷：“比如，谁最先知道风声撤的？
银行的态度？
或者……你家破产有没有内幕？
你以为你家是第一天资金链出问题？
怎么偏偏在你生日宴上炸给你看？”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从来没想过这些。
她只负责享受，从不问糖从哪里来。
“我……我说什么？”
“就说……”许知言眼神里掠过一丝恶劣的光，“生日宴喝多了，刚醒，听到家里好像出了点小事，但爸爸不让你操心。
问他今天怎么走得那么急，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
再撒娇问他，之前答应送你那辆跑车，什么时候带你去提？”
许眠手指冰凉。
这太荒唐，太卑劣，太……丢人。
她可是许眠。
“不打就等着流落街头，或者被债主抓去卖掉。”
许知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选。”
空气凝滞了几秒。
隔壁的电视声还在吵闹，楼下的摩托车轰鸣着驶过。
许眠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一丝铁锈味。
她慢慢地、颤抖地拿出手机，找到张辰的号码。
拨号音每响一声，她的自尊就碎裂一分。
通了。
竟然通了！
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某个娱乐场所，张辰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不耐烦：“谁啊？”
许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竟然真的挤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恶心的、娇柔的甜腻：“张辰哥哥~是我呀，眠眠……”许知言在一旁，手指悬在笔记本电脑的一个按键上，眼神冷冽如刀，示意她继续。
“哎呀，人家生日宴喝多了嘛，刚醒……看到你们都不在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们不开心了呀？”
她捏着嗓子，手指紧紧抠着桌子的木屑，“还有哦，你答应我的那辆阿斯顿马丁，还算数不算数嘛？
明天能不能……”电话那头，张辰的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古怪的、毫不掩饰的嗤笑：“许眠？
你还没醒酒呢？
还在做大小姐梦？”
背景音里传来几个男人的哄笑声，隐约有人喊：“辰少，跟她废什么话！”
张辰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刻薄，透过话筒狠狠砸过来：“你家都他妈破产了，底裤都赔光了！
还阿斯顿马丁？
给你烧个纸糊的要吗？
识相点就赶紧躲起来，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以前捧着你那是看你家有几个臭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嘟——嘟——嘟——忙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刺耳。
许眠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上的娇媚表情还没完全褪去，混合着巨大的震惊和羞辱，显得异常滑稽可笑。
眼泪毫无征兆地冲进眼眶，她甚至忘了呼吸。
就在这时，许知言猛地敲下回车键。
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一段清晰的音频——……妈的，许家这雷爆得真是时候，再晚两天我家那批货就卡他们渠道里了……辰少，你这婚约跑得够快啊？
废话！
他家窟窿大得能填海！
早得到消息了，不然你以为我今天去真是给那草包大小姐过生日？
嗤……我爸说了，他家倒得这么脆，肯定有人在后头使劲推了一把，就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声音赫然是张辰的，还有刚才哄笑的那几个人！
背景音里的音乐和嘈杂一模一样！
许眠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震愕地看向许知言。
许知言合上笔记本电脑，嘴角那点冰冷的弧度再次扬起，这次带了些许满意的味道。
“看来不用你套，废物自己就吐出来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惨白失措的脸。
“初步目标达成。
至少知道，你家破产不是意外，是有人做局。”
他弯腰，从行李箱底层摸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色U盘，在指尖抛了抛。
“至于这个……”他目光扫过那个U盘，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是从老爸书房暗格里‘捡’来的。
他说过，这是给家里‘留的最后一条路’。”
“现在，”他把U盘攥进手心，看向许眠，“休息。
明天开始——我们去把那条‘路’，亲手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