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重逢初秋的雨夜,寒意已经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迷巷”酒吧隐匿在繁华都市的阴影里,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暧昧的紫红色。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烟雾缭绕,爵士乐慵懒地流淌,酒精与香水味混杂在空气中,
构成一种令人迷醉又窒息的气氛。许知意端着沉甸甸的托盘,穿梭在拥挤的卡座之间。
黑色制服裙洗得有些发旧,紧贴着她消瘦的身形。她脸上化着不符合她气质的浓妆,
长长的假睫毛下,一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疲惫。“您的威士忌,请慢用。
”她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努力让嘴角保持上扬的弧度。桌边的男人醉眼朦胧,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小妹,新来的?陪哥哥喝一杯怎么样?
”酒气扑面而来。许知意身体一僵,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先生,抱歉,我们不允许陪酒。
”她试图挣脱,但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她。“装什么清高?在这里干活,
不就是为了钱吗?”男人另一只手摸出几张钞票,轻佻地想要塞进她裙子的领口,
“喝了这些就是你的。”周围响起几声暧昧的哄笑。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脏,
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但想到躺在医院里急需下一笔治疗费的奶奶,想到拖欠的房租,
她硬生生将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怒火压了下去。“先生,请您自重。”她声音微颤,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再次用力挣扎。“妈的,给脸不要脸!”男人觉得失了面子,
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扬手就欲挥落。许知意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侧过脸去,
等待着预期的疼痛。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并未落下。嘈杂的音乐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酒吧经理王哥正赔着笑脸拦在那醉汉面前,而醉汉的手腕,
被另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的手牢牢攥在了空中。顺着那只手看去,
许知意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是他。江屿辰。
四年时光似乎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却又彻底地改变了他。
少年时期的些许青涩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锐利和冷峻。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外面套着同色系的长款大衣,肩头被雨丝打湿,
泛着细微的光泽。眉眼依旧深邃,鼻梁高挺,唇线薄而抿紧,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看也没看那醉汉,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手。”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醉汉显然认出了他,或是被他周身的气场所慑,
嚣张气焰瞬间熄灭,脸色由红转白,讪讪地松了手。“江…江少…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您…”醉汉结结巴巴地道歉。江屿辰这才甩开他的手,
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的视线,
越过惶恐的经理,越过看热闹的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许知意脸上。
那目光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
底下却翻涌着太多许知意读不懂也不想读懂的情绪——震惊、审视,
或许还有一丝…冰冷的嘲讽?许知意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
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偏偏在这里? 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
四年前决裂时的话语碎片般划过脑海,尖锐依旧。
父亲坠楼后满地的鲜血、母亲早逝时的泪眼、奶奶病弱的***……无数画面交织涌现,
几乎要将她淹没。巨大的震惊和羞耻感让她无措,手一软。“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那瓶昂贵的威士忌从脱手的托盘中滑落,
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炸开一团浓烈刺鼻的酒液,玻璃碎片四溅。这一声也惊醒了许知意。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高跟鞋不小心踩在一片碎玻璃上,身形踉跄了一下,
险些摔倒。她甚至不敢去看江屿辰此刻的表情,
也无暇顾及经理瞬间变得难看的脸和那醉汉幸灾乐祸的眼神。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离这个地方。 逃离他的视线。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拨开围观的人群,像一只受惊的鹿,
仓皇地朝着员工通道的方向跑去,背影单薄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酒吧迷离的光影吞噬。
江屿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狼狈逃离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他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掌心。
空气中弥漫着破碎酒瓶溢出的浓烈酒香,混杂着雨水的潮气,氤氲不开。陆昊然走上前来,
略带疑惑地看了看通道方向,又看了看江屿辰冷硬的侧脸:“屿辰,怎么了?认识?
”江屿辰收回目光,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已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成一贯的淡漠。
他抬手掸了掸大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没什么。”他淡淡开口,
迈步朝着预留的VIP包厢走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暗芒,快得让陆昊然以为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雨,
还在下个不停,敲打着窗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2 旧痛新伤员工通道狭窄而昏暗,
弥漫着清洁剂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许知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仿佛刚刚从溺水的深渊中挣扎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擂鼓般的响声,几乎要震聋她自己。眼前还不断闪现着江屿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冰冷,审视,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她试图伪装的所有坚强。四年了。
她以为时间的尘埃早已将那些过往掩埋,她也早已习惯了在泥泞中挣扎求生。
可就在刚刚那一眼之间,四年筑起的脆弱堤坝轰然倒塌,过往的洪流汹涌而至,
瞬间将她吞没。四年前,许家还是风光无限的许氏企业掌舵者。她是许家明珠许知意,
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课业和明天该穿哪条裙子。而江屿辰,是***的太子爷,
英俊、优秀,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他们相识于一场校际联谊,少年情愫,懵懂而生,
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他会逃掉重要的讲座,
只为陪她在画室待一下午;她会偷偷记住他喜欢的口味,笨拙地烤出形状奇怪的饼干。然而,
美好的泡沫总是易碎。许家与江家生意上有竞争,积怨已久。
两人的恋情不知怎的被双方家庭知晓,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记得父亲许家明摔碎了她最喜欢的茶杯,怒吼着“江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立刻跟他断绝来往!”;她也隐约知道江屿辰那边承受的压力绝不比她小,他变得沉默,
眉宇间常带着郁色。最终,压垮一切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商业风暴。
许氏集团在竞标关键项目中惨败,资金链骤然断裂,内部核心数据疑似泄露,
矛头隐隐指向江氏。父亲一夜白头,在无数债主和媒体的围追堵截下,
从许氏大厦顶楼一跃而下,留下满地鲜血和一个破碎的家。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已病逝,
她只剩下奶奶一个亲人。葬礼上,她穿着黑色的丧服,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屿辰,他撑着黑伞,远远地站着,脸色苍白。她想走过去,
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痛苦,
有挣扎,还有一种她当时读不懂的复杂。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雨幕,
也彻底走出了她的生命。之后,便是决裂。她给他打电话,不通;发信息,不回。
直到她用公共电话亭的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冷漠的女声后来她知道那是他的秘书:“许小姐,
江先生希望您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那一刻,她的世界彻底灰暗。家破人亡,爱情背叛,
她几乎失去了一切。“知意?你没事吧?
”同事小敏担忧的声音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经理刚才脸色很难看,
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许知意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眶的酸涩。
“…我知道了,谢谢。”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制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才走向经理办公室。果然,一进门,王哥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许知意!你怎么搞的!
毛手毛脚打碎那么贵的酒!还得罪客人!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江少!你十个我都得罪不起!
”许知意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对不起,王哥,是我失误。酒钱…从我工资里扣吧。
”“扣?你那点工资扣到猴年马月?”王哥气得拍桌子,“我看你也别干了!
我们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许知意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王哥,求求您,
别开除我!我需要这份工作!我奶奶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求您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几乎是哀求。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
王哥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但依旧不耐烦:“不是我不讲情面,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个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沓崭新的钞票。“王哥,
刚才那位江先生的助理送来的,说是赔打碎的酒钱,
还有…说是给那位不小心受惊的服务生的小费。”王哥和许知意都愣住了。
托盘上的钱远远超过一瓶酒的价值,那所谓“小费”的厚度更是惊人。
王哥的表情瞬间阴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他快速拿起那沓“小费”,
塞到许知意手里:“哎呀,你看!江少真是大人有大量!行了行了,这次就算了,
以后机灵点!快出去干活吧!”许知意捏着那厚厚一沓钞票,指尖却觉得滚烫无比,
仿佛握着的不是钱,而是烧红的炭火。耻辱感再次汹涌而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打碎东西的赔偿?还是…对她如今落魄境地的怜悯和施舍?她宁愿被开除,
宁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愿接受他江屿辰以这种方式掷来的“恩惠”。另一边,
VIP包厢内。音乐声舒缓,陆昊然给江屿辰倒了杯酒,忍不住又问:“刚才那个女服务生,
你真不认识?我看你反应不太对。”江屿辰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
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认识。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她是许家明的女儿。”陆昊然闻言,
惊讶地张大了嘴:“许家明?四年前跳楼的那个?
那她…”他顿时明白了许知意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打工。江屿辰没再说话,
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翻涌的躁郁。
他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眼神晦暗不明。3 暗涌的相助那笔烫手的“小费”,
许知意最终没有动用。她将它原封不动地锁在出租屋那个小小的抽屉最底层,
仿佛这样就能将江屿辰和他所代表的一切,连同那晚的难堪一起封存。
但生活并不会因为你的尊严而对你手下留情。奶奶的病情突然加重了。
主治医生林医生将许知意叫到办公室,面色凝重地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许小姐,
你奶奶的心脏情况恶化得比我们预想的要快,必须尽快进行手术,否则…风险会非常大。
”许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声音都有些发颤:“林医生,手术…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林医生报出一个数字,对于如今的许知意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之前拼尽全力打工攒下的钱,加上昨晚酒吧结算的工资,也仅仅是这个数字的零头。
“医院有规定,
费用必须在手术前缴清大部分…”林医生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女孩,
语气带着同情,“你…要尽快想想办法。”想办法?她还能想什么办法?
许知意失魂落魄地走出医生办公室,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裤脚。不能倒下去。奶奶只有她了。她用力抹掉眼泪,站起身,
开始拨打手机里那些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父亲去世后,
那些曾经巴结奉承的“世伯”“叔叔”们,早已对他们祖孙避之不及。电话要么被直接挂断,
要么听到是她的声音便敷衍几句“叔叔最近手头也紧啊”,更有甚者,
直接冷嘲热讽:“许大小姐也有今天?找你江家那个小男朋友去啊,他家钱多!”最后,
她想起了父亲生前的一位老朋友,周世宏。父亲曾多次帮助过他,两家关系一度很近。
许家出事后,周世宏也曾口头表示过“有困难就来找周叔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许知意找到了周世宏公司的地址。然而,希望很快破灭。在前台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后,
她才被带进办公室。周世宏倒是没有直接赶人,听着她哽咽着说明来意和奶奶的病情,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同情。“知意啊,不是周叔叔不帮你,”周世宏叹着气,
递给她一张纸巾,“实在是公司最近几个项目投资很大,资金周转非常困难。你看这样,
我这里先有两千块,你拿去应应急…”两千块。对于巨额手术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且他那敷衍的态度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烦,让许知意明白,这不过是打发乞丐的姿态。
“不用了,周叔叔,打扰了。”许知意站起身,声音冰冷,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
她挺直脊背,走出了那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身后似乎还能听到周世宏若有似无的叹息,
此刻听来却无比虚伪。夜幕降临,许知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屋里又冷又暗,她连灯都没开,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越收越紧。奶奶苍老病弱的面容不断在眼前闪现。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奶奶因为没钱治疗而…她不敢想下去。第二天,她顶着红肿的双眼,
不得不再次回到“迷巷”上班。她需要钱,哪怕一分一毫。王哥看到她,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眼神有些复杂。一连几天,江屿辰都没有再出现。许知意既害怕看到他,
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她甩甩头,摒弃这荒谬的念头。
就在她几乎要被焦虑逼疯,甚至开始绝望地搜索“非法卖肾”之类可怕信息的时候,
她接到了林医生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林医生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困惑:“许小姐,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有人匿名向医院账户汇入了一笔款项,
数额正好覆盖你奶奶这次手术的全部费用!医院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最快明天就可以为许奶奶进行手术!”“什么?”许知意愣住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匿名汇款?林医生,您知道是谁吗?
”“院方那边也查询了,汇款账户信息是保密的,对方明确表示匿名。”林医生说道,
“不管怎么说,手术费解决了是天大的好事!你赶紧来医院一趟,
我们需要你签署一些术前文件。”挂了电话,许知意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天上不会掉馅饼。
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如此精准地知道她的困境,并伸出这样巨大的援手?周世宏?
不可能。他那天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其他亲戚朋友?更无可能。
一个名字几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江屿辰。是他吗?因为那晚的相遇,
他调查了她的现状,知道了奶奶的病情?所以用这种匿名的方式,
像施舍那晚的“小费”一样,再次“帮助”她?感激吗?有的,奶奶有救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又一次,
被迫接受了他的“恩赐”,在她最卑微无助的时刻。她攥紧了手机,心里乱成一团麻。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写字楼内。 江屿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助理陈锋刚刚汇报完毕。 “江总,款项已经匿名汇入医院账户,
手术会如期进行。” “嗯。”江屿辰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锋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道:“江总,我们还在继续查许家当年的事,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资金流向,
似乎和周世宏先生的公司在时间点上有些巧合。” 江屿辰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继续查,
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陈锋退出办公室。江屿辰转过身,
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一个倒扣着的相框上。他沉默良久,最终也没有将它翻过来。
4 试探与靠近奶奶的手术很成功。 许知意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一夜,直到晨曦微露,
医生笑着告诉她“手术很成功,观察几天没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几乎虚脱。巨大的喜悦之后,
那份关于匿名汇款来源的疑虑再次浮上心头。她悉心照顾着奶奶,同时开始更加留意周围。
她重新回到“迷巷”工作,但心境已有所不同。至少,奶奶最大的医疗负担暂时解决了。
她依旧疲惫,但眼底深处有了一丝光亮。然后,她发现江屿辰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酒吧。
他并不总是进来,有时只是那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街对面昏暗的角落里,车窗降下一半,
她能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隔着夜色落在自己身上。有时他会进来,但从不坐在显眼的位置,
通常选择二楼一个僻静的卡座,那个位置恰好可以俯瞰整个一楼大厅,
却能很好地隐藏他自己。他很少喝酒,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有时和陆昊然一起,
有时独自一人,像是在处理公务,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他从未主动上前与她说话,
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示。但许知意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
这种沉默的、带着距离感的“出现”,比直接的接触更让她心绪不宁。他到底想干什么?
怜悯?监视?还是看她如今的笑话?几次短暂的视线在空中偶然相遇,他都只是淡淡地移开,
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普通客人。许知意却每次都会心跳漏跳一拍,
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晚,酒吧人特别多。许知意端着酒水穿梭在人群中,格外忙碌。
一桌客人显然喝多了,吵吵嚷嚷,言语粗俗。许知意送酒过去时,
其中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故意用咸猪手摸了一把她的腰。许知意惊得差点再次打翻托盘,
猛地后退一步,厉声道:“先生,请您放尊重一点!”那男人非但不收敛,
反而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试图搂她:“装什么装?摸一下怎么了?爷给你小费!
”周围他的同伴们起着哄。许知意又气又怕,脸色发白,一步步后退。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地响起,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音乐和哄闹。“她的手,
是你能碰的?”所有人循声望去。江屿辰不知何时已经从二楼的卡座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光影交界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冰,
直直地射向那个闹事的醉汉。那醉汉被他的眼神慑住,气焰矮了半截,但酒精上头,
仍嘴硬道:“你…你谁啊?多管闲事!”江屿辰一步步走过来,周身散发着迫人的低气压,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路。他根本没看那醉汉,目光落在许知意苍白的脸上,
停留了一瞬,确认她没事,才重新看向那醉汉。“道歉。”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不容拒绝。醉汉的同伴显然认出了江屿辰,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拉扯醉汉,
低声提醒:“快道歉!这是江氏的江总!”醉汉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冷汗涔涔,
结结巴巴地对许知意说:“对…对不起…小姐,我喝多了,对不起…”江屿辰没再理会他们,
转而看向许知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没事吧?”这是他四年后,
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许知意的心脏猛地一缩。
所有积压的委屈、愤怒、疑惑,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语气带着刺:“不劳江总费心。这种地方,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尊重。您不是最清楚吗?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指向四年前他的“不打扰”,
也指向他此刻看似“仗义相助”实则高高在上的姿态。江屿辰的眸色骤然深了下去,
似乎被她的话刺了一下。他盯着她,下颌线绷紧了几分。许知意说完,不再看他,
转身对赶过来的王哥低声道:“王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去后面休息一下。”然后,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再次躲进了那条昏暗的员工通道。江屿辰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原地,
看着她再次逃离的背影,眼神晦暗难明。陆昊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通道里,许知意背靠着墙,心跳如鼓。她不确定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那样对他说话。
她只是…只是无法忍受他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无法忍受自己总是在他最面前展现最狼狈的一面。然而,经过这次冲突,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发清晰:那笔匿名捐款,一定和他有关。他到底想做什么?
5 破碎的信任与一线希望那晚与江屿辰短暂的、带刺的交锋之后,许知意的心绪更加纷乱。
他沉默的注视,他突如其来的解围,
还有那笔几乎可以确定是他所为的匿名汇款……这一切像一团迷雾,将她紧紧包裹。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猜测和承受。奶奶病情稳定后,
一个强烈的念头驱使着她——她必须弄清楚父亲当年事情的真相。
为什么看似稳固的许氏会一夜崩塌?父亲真的是因为经营不善而绝望***吗?
还是如她内心深处偶尔冒出的可怕猜想那样,另有隐情?她开始利用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
尝试联系父亲过去的助理、公司的老员工,甚至是一些与父亲有过合作的生意伙伴。
过程远比她想象中艰难。父亲的助理张叔,电话接通后一听是她的声音,
支吾了几句“知意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叔叔现在也不清楚”,便匆匆挂了电话,
再打已是关机状态。一位曾受父亲提携才得以立足的部门经理,
在她几经周折找到他新公司地址后,倒是见了她。但一听她想问许家当年的事,
立刻面露难色,眼神闪烁地压低声音:“知意,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水太深了。
听叔叔一句劝,别再查了,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有些人,我们惹不起。”说完,
便像是怕被什么缠上一样,急忙将她送客。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让许知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与过去的真相隔绝开来,而织网的人,力量强大到让她恐惧。
这种无处不在的阻力和威胁,让她更加确信,父亲的死,绝不仅仅是商业失败那么简单。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世界那么大,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找不到一个愿意为她打开一扇窗的缝隙。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绝望感吞噬的时候,
江屿辰又一次出现在了“迷巷”。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陆昊然也在。
许知意端着酒水路过他们所在的卡座附近时,
恰好听到陆昊然压低了声音问:“…那边口风很紧,
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再查许家的事。屿辰,
你确定还要继续…”许知意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几乎跳停。他们…在讨论许家?在查?
她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根巨大的装饰柱后面,屏住呼吸。只听江屿辰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带着一丝冷冽:“…证据链还不完整,尤其是周世宏那边,
他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但当年最后的资金流向,肯定有问题…”周世宏?
那个假惺惺给她两千块“打发”她的周叔叔?资金流向?问题?
零碎的字眼像碎片一样砸进许知意的脑海,她努力拼凑,
却得出了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结论:江屿辰,不仅在查许家的事,
而且似乎…还在调查周世宏?甚至,他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仿佛他坚信她父亲是被陷害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查?是为了彻底击垮许家,确保没有任何后患?
还是为了…找出他父亲江淮镇也可能参与其中的证据,以便维护江氏?一瞬间,
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爆炸开来——他四年后的突然出现,他匿名的汇款,他频繁的“监视”,
他此刻的对话…这一切,串联成一个她所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