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小巧洁净的二进院落,白墙灰瓦,院中养植着一株老海棠,正值花期,繁花似雪,幽静怡人。
夫君顾辞还未回来。
云岫换了家常的素色襦裙,卸去钗环,长发松松地绾成简单发髻,不饰珠翠,唯有一根素色发带缠绕,透着别样的素净雅致。
便去厨房看了看灶上煨着的百合粥。
她知道顾辞今日有差事,怕是又要晚归。
果然,傍晚时分,夜晚的灯火刚刚点亮的时刻,院门才被推开。
顾辞穿着一身深青色公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带着一丝终日劳碌后的疲惫,但眉眼间的沉静稳重未曾稍减。
他踏入院中,看到正堂透出的温暖灯光和倚门而立的身影,眸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回来了?”
云岫迎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袍,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与苍术也难以完全掩盖的、特有的仵作房的气息,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寻常的甜腻香气。
她不动声色,只温声道:“粥还温着,先去净手用饭吧。”
饭桌上摆着几样清淡小菜和一罐百合粥。
夫妻二人对坐,安静用餐。
顾辞不是多话之人,云岫亦习惯了他的沉默。
首到饭毕,漱了口,云岫烹上一壶清茶,才轻声问道:“今日……可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
顾辞接过茶盏,暖意透过瓷壁传入掌心。
他抬眼看她,知道瞒不过她敏锐的感官,便点了点头:“南城富商刘员外家,嫁女三日,新妇今晨暴毙于新房之中。”
云岫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暴毙?”
“嗯。
刘家初以为是急症,但陪嫁过去的丫鬟哭诉娘子身体一向康健,死得蹊跷,刘家便报了官。”
顾辞语气平稳,仿佛在叙述一件寻常公事,但微蹙的眉头显露出其中的不寻常,“我午后去验了尸。”
“可有发现?”
“体表无致命外伤,指甲缝无异物,初步银针探喉亦未显常见毒物之象。”
顾辞沉吟道,“只是……死者面色并非寻常猝死之苍白,反而唇色发紫,指甲床亦呈淡淡的青紫色,似是窒息之兆,却又不见颈项勒痕或口鼻受压迹象。
甚是古怪。”
云岫凝神细听。
她知道顾辞的验尸本领极高,若他都觉得古怪,那其中必有隐情。
“还有一處,”顾辞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那新妇妆容极为艳丽,便是身亡,依旧唇色鲜红,颊染嫣霞,与那发紫的唇色底色和青白面色衬在一起,显得……颇为诡异。
刘家人说,新妇极爱妆容,便是新婚第三日,晨起也必要精心打扮。”
妆容?
云岫的心念微动。
她想起今日在宫中验看的胭脂。
“夫君可知,她用的是何种口脂胭脂?”
“妆奁之物,我己命人封存,尚未细勘。”
顾辞看向她,“只是粗略一看,皆是些市面常见的昂贵品牌。
你可知……有何种妆品,能致人于死地,却难以寻常手段查验?”
云岫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妆品之毒,多为铅汞之类重金属,长期使用方会缓慢侵蚀身体,极少有立时毙命之效。
且银针探喉若无异样,至少非砒霜等烈性矿物毒。
若是植物或动物毒素,种类繁多,需具体验看方能知晓。”
她抬眼,目光清亮,“夫君,明日可否允我一看那些妆品?”
顾辞深知妻子在这方面的造诣,颔首道:“我己向府尹大人禀明,可能需要延请你协助。
明日我当值,你可随我一同前往衙门证物房。”
“好。”
云岫应下。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新娘死后依旧鲜艳的妆容,又想起宫中那盒成分难辨的神秘口脂,心中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或许并无关联,但却同时指向了妆品之下可能隐藏的幽暗风险。
夜色渐深,烛火噼啪轻响。
夫妻二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案情的细节,便熄灯安歇。
窗外月色如水,海棠花影摇曳,衬得屋内愈发宁静。
但在这宁静之下,却仿佛有无形的暗流开始涌动。
顾辞在睡梦中似乎仍思索着案情,眉宇微锁。
云岫侧卧一旁,却并未立刻入睡。
她想着明日可能要面对的那些妆品,想着那新娘如花生命骤然凋零的诡异,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枕畔那盒贵妃所赐的剔红口脂盒冰凉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