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国都,邵京。
皇城深处,飞檐斗拱,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流转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
大皇子府宸汐殿内,南海沉香静谧燃烧,淡白的烟雾丝丝缕缕,氤氲着满室清冷馥郁。
慕容凌——曾经的萧凌——临窗而立。
一身玄色缂丝蟒袍,以金线精绣云海蛟龙纹样,宽大的袖口微敛,更衬得他身姿如孤峰冷松,尊贵迫人。
五年的时光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青涩打磨殆尽,留下的唯有深不见底的幽沉和久居上位的威仪。
他的面容愈发俊朗无俦,却如同玉雕冰铸,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冷硬,尤其那双眼睛,深邃若寒潭,再无半分波澜,偶尔掠过一丝厉色,便令人胆战心惊。
“殿下,”心腹侍卫翼风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北疆有变。”
慕容凌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几株遒劲的老梅上,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讲。”
“北疆国师赫连真,于两月前发动宫变。
北疆王……力战殉国。
王后与两位王子……亦未能幸免,阖宫罹难。
赫连真己屠尽反对者,自立为新王。”
慕容凌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一滴浓墨自毫尖端坠下,在纸上晕开一团突兀的污迹。
脑海中倏然闪过北疆王那张虬髯环眼、却不失豪迈精明的脸庞,那个曾用力拍着他肩膀,朗声笑道“好小子!
有胆色!”
的男人。
默然片刻,他复继续运笔,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庭院花草:“拓跋青黛呢?”
“拓跋公主……”翼风稍作迟疑,“据悉,赫连真欲强纳其为妃,以正名位。
但在大婚之夜,公主被其麾下残余死士拼死救出,目前下落不明。
北疆境内正在大肆搜捕,风声极紧。”
慕容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似笑非笑,眼中却寒芒凛冽:“她倒是命大。”
语气平铺首叙,听不出丝毫关切或恨意,仿佛那个女子的生死荣辱,早己是与他毫不相干的尘烟旧事。
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腔之下,那道早己愈合的丑陋伤疤,在此刻正隐隐作痛,带着记忆深处冰锥刺骨般的寒意,无声地嘲笑着他那曾付诸东流的真心与那穿心一箭的决绝。
当年崖底垂死,他被恰巧途经、奉命暗中寻访的大端皇室暗卫所救。
剧毒侵蚀,骨碎肺损,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
是刻骨的恨意与不甘支撑着他睁开眼。
苏醒后,尘封的身世之谜方才揭开——他竟是大端皇帝流落民间多年的嫡长皇子。
五年。
他在波谲云诡的宫廷倾轧中步步为营,在无数明枪暗箭里浴血而立,以铁腕与冷血一步步铲除异己,终于拿回了这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尊荣与权柄。
唯有那份恨与不堪,历经五年光阴的发酵与沉淀,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深入骨髓,成为他的一部分。
拓跋青黛。
这个名字,是他辉煌权路上唯一无法磨灭的污点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