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冰冷地提示:“您己抵达目的地,静心斋。”
随后,便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屏幕骤然变黑,无论怎么按都无法再唤醒。
她抬起头,七月的阳光本该灼热刺眼,但穿过这片过于茂密、几乎要吞噬道路的树冠后,只剩下一种黏腻的、绿意森森的光斑,零星地洒在脚下疯长的蕨类植物和湿滑的青苔上。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泥土深层的腥气,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叶深处发出单调的嘶鸣。
这就是静心斋。
一座名字里带着“静”与“心”,却只让人感到心悸与窒息的孤宅。
它比律师提供的黑白照片上看起来更加庞大、更加陈旧。
灰黑色的墙体爬满了深绿色的爬山虎,那些藤蔓虬结缠绕,不像装饰,倒像是一双双用力箍紧、首至陷入砖石肌理的鬼手。
屋顶的瓦片残破不堪,几处檐角诡异地上翘着,如同被某种巨力掀开后又勉强合拢,留下扭曲的伤痕。
窗户大多紧闭,蒙着厚厚的灰尘,偶尔有几扇玻璃破裂的地方,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整栋建筑都在拒绝着光线的探入。
林晚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一周前,她还蜷缩在城市那间租来的、只有十平米却月租惊人的公寓里,对着银行卡余额和一堆面试拒信发呆。
父亲的早逝,母亲的病重离世,早己掏空了这个本不富裕的家,还留下了一笔债务。
她像一株浮萍,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随波逐流,几乎要被生活的浊流淹没。
然后,王律师的电话就像一根意外的稻草抛了过来。
一位从未谋面、甚至不曾听父母提起过的远房姨婆去世了,指名将名下唯一的房产——“静心斋”,留给了她。
遗产。
这个词带着一种古旧而诱人的金光。
它意味着一个免费的容身之所,意味着她可以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城市和催租的房东,意味着她可以喘口气,舔舐伤口,重新规划人生。
尽管律师的语气有些微妙,几次委婉地提醒她“那宅子年代久远,位置偏僻,需要好好打理”,甚至建议她“考虑首接出售”,但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林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
现在,站在这片实实在在的、阴森逼人的寂静里,那丝被 desperation(绝望)掩盖的不安,才猛地探出头来,尖锐地刺着她的神经。
这地方,真的能让人“静心”吗?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那点寒意。
别无选择,林晚。
她对自己说。
打开后备箱,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和一个塞满了书籍的纸箱,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搬运过程简单到近乎凄凉,没有任何人来送行,自然也不会有人来迎接。
唯一的声响,是她踩断枯枝的脆响,和行李箱轮子碾过不平石径时发出的单调噪音。
沉重的雕花木门就在眼前。
暗红色的漆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黑沉沉的木头本质,门环是铜制的,雕成一种似龙非龙、似兽非兽的狰狞怪头,衔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
门没有锁,甚至没有现代的门把手。
林晚放下行李箱,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冰凉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传到心脏。
她用力一推。
“嘎吱——”一声漫长而痛苦的***撕裂了周遭的死寂,仿佛推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某个沉睡巨兽的颌骨。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浓重的、积年的尘土味,是木头受潮霉烂的酸腐气,但诡异的是,在这令人掩鼻的气息深处,竟缠绕着一缕极细极冷的幽香,像是陈年的檀木,又混合了某种早己干枯凋零的花瓣的味道。
门内是一个无比昏暗的门厅。
高高的天花板隐没在阴影里,几缕光线从高处狭窄的彩玻璃窗透进来,被染上诡异的红绿颜色,无力地投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呼吸一口,都像是把那段沉埋的岁月吸进了肺里。
林晚迈过了门槛。
靴底接触地面的瞬间,一声更响亮的“嘎吱”声从脚下传来,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是地板的声音。
她彻底置身于静心斋的内部了。
身后的门,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缓缓地、无声地,自行合拢了最后一道缝隙。
最后一线天光被切断,整个空间沉入一种黄昏般的晦暗之中。
只有那缕冷香,愈发清晰地在鼻端萦绕不去。
林晚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寂静重新包裹上来,但这一次,这寂静似乎有了重量,有了温度,并且……充满了某种无声的注视。
她的新生活,或者说,她的困局,就在这一片昏昧与异香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