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停滞的寻求林默把最后一个纸箱扔进出租屋角落。这间屋子空了。他也空了。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了一下。下午三点十七分。窗外,城市的噪音像一层厚厚的棉被,
闷得人喘不过气。他需要做点什么。立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一个个地名闪过,
又被他否决。太远。太近。太俗。太贵。最后,屏幕停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上:萤川镇。
简介写得含糊其辞:“一个寻找宁静的好去处”。
听起来就像“一个没什么可玩的地方”的客气说法。就它了。一小时后,
林默背着一个半空的背包,踏上了去往萤川的旧火车。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旧皮革混合的味道。他对面坐着一个打瞌睡的老人,
脑袋一点一点。林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高楼,感觉自己在倒带。火车越开越慢,
景色越来越绿。高楼变成了矮房,最后变成了一片片田野。三个小时后,火车喘着粗气,
在萤川站停稳。站台小得可怜,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林默走出车站,
一股混合着青草和泥土味道的空气涌来。很新鲜。但也太安静了。镇子小得用脚就能量完。
一条主街,几家店铺懒洋洋地开着门。一个店主靠在门口,上下打量着林默这个生面孔。
“有旅馆吗?”林默问。店主用下巴指了指街尾。“老陈那儿有时租房间。”“谢了。
”“不谢。”店主说完就又缩回店里去了。所谓的旅馆,
就是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二层木楼。招牌上的字褪色得几乎认不出来。推开门,
门轴发出痛苦的***。前台没人。林默敲了敲桌子。“有人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
一个老人从里屋慢吞吞地走出来。他头发花白,眼神有点浑浊,但动作还算利落。“住店?
”老人问,声音沙哑。“嗯。一天。”“一天?”老人似乎有点意外,“没人只住一天。
”“可能还会多住。”林默补充道。老人点点头,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名字。身份证。
”林默办好手续,接过一把沉甸甸的铜钥匙。“楼上左转最里面那间。”老人说完,
又补了一句,“晚上十点后锁大门。”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也只有干净而已。一张床,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了。林默把背包扔在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是旅馆的后院,乱七八糟地堆着些东西。远处是绿色的山坡。的确很宁静。
宁静得让人心慌。他大老远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对着山坡发呆吗?肚子叫了一声。
他决定先解决吃饭问题。锁门下楼时,他瞥见后院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大片东西,
被旧帆布盖着,露出一些奇怪的棱角。不像柴火,也不像废家具。他多看了两眼,
没看出名堂。老人坐在前台后面,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林默轻轻走出旅馆,带上了门。
街上的阳光依旧明亮,但带着一种昏昏欲睡的调子。他得找点吃的,然后认真思考一下。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决定,似乎做得有点草率了。
2.鲜明的异象林默在镇上唯一还开着的小面馆吃了碗寡淡的面。
面汤清澈得能看见碗底的花纹。他扔下筷子,决定回去蒙头大睡。也许一觉醒来,
就能知道跑来这鬼地方到底想干嘛。回旅馆的路很短。经过一家杂货店时,他买了个面包,
预防晚上饿死。店老板找零时慢得像电影慢镜头。推开旅馆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台空着,
那老人不知去哪了。挺好,省得尴尬打招呼。他捏着钥匙往楼上走,
楼梯在他脚下抱怨个不停。走到房间门口,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后院。
风把盖着那堆东西的旧帆布吹开了一角。下午没看清,现在夕阳正打在那上面,颜色扎眼。
那不是一堆垃圾。至少不完全是。林默停下开锁的动作,眯眼仔细看。那东西层次分明,
结构诡异。用生锈的铁皮、彩色塑料片、无数玻璃瓶底和说不清的零件垒起来的。
像个胡乱生长的塔,又像个微缩的疯狂城市模型。夕阳下,某些碎片反射出尖锐的光,
和周围温吞的环境对比鲜明。他愣了一下。这玩意儿出现在这后院,比在美术馆看到还怪。
楼下传来脚步声。那位陈老端着一个搪瓷杯从前门走进来,似乎刚溜达完。
他看到林默站在楼梯口望着后院,脚步顿了一下。“那是什么?”林默朝后院扬了扬下巴,
直接问道。陈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什么。”老人声音平直,
“堆着玩的。”“堆着玩?”林默觉得这说法太轻描淡写了,“看着挺…复杂的。
”陈老没接话,走到后院门口,把杯子放在门槛上。他弯腰,
从脚边捡起一个掉了的塑料玩具车轮,揣进兜里。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住了店,
就好好休息。”陈老转过身,看着林默,“别好奇没用的。”这话不像建议,
更像一句淡淡的警告。林默挑了挑眉。“行。”他点点头,转身继续开锁,“我就随便问问。
”他打开门进了房间,关上门前,又往外看了一眼。陈老还站在后院门口,背对着他,
仰头看着那座诡异的“塔”。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动不动,像变成了另一个零件,
焊在了那个疯狂造物的旁边。林默关上门,把面包扔在桌上。这小镇,
比那碗面有味道一点了。至少后院那东西,和守着他的怪老头,鲜明得有点意思。
他得再看看。明天找个机会。3.沉默的筑者第二天早上,
林默是被一阵轻微的金属敲击声吵醒的。叮。叮叮。声音不大,但持续不断,
像个固执的闹钟。他从床上坐起来,搓了把脸。声音从楼下后院传来。他趿拉着鞋走到窗边,
小心地拨开一点窗帘。陈老在那。他背对着楼,蹲在那座“塔”前,手里拿着个小锤子,
正专注地敲打着一个半嵌进去的铁皮罐头。动作慢,但精准。
脚边散落着几样新捡来的“材料”:一个破瓦罐,几段彩色粉笔,一个旧门把手。
林默看了一会儿,下楼。前台还是没人。他直接绕到通往后院的小门。门开着。
他靠在门框上。“早。”他打了个招呼。陈老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又转回去。“早。”声音闷闷的。他没问林默来干嘛,也没赶人走。林默迈步走进院子,
尽量不踩到散落的东西。他走近那座“塔”。近距离看,细节更惊人。齿轮挨着啤酒瓶盖,
电线缠绕着干枯的树枝,一片碎镜子反射出他自己错愕的脸。“这东西…花了很久时间?
”林默问。陈老没立刻回答。他把那个门把手比在一个空缺处,不满意,又放下。
“有些年头了。”他终于说。“怎么想起弄这个?”“闲着。”谈话像掉进井里的石头,
噗通一声就没了。只有叮叮的敲击声继续。林默看着老人从口袋里掏出昨天那个玩具车轮,
用一根铁丝把它固定在一截断裂的椅腿旁边。他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不像“堆着玩”,更像一种仪式。“需要帮忙吗?”林默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陈老的手停在空中。他第一次真正转过头,正眼看了林默几秒。那眼神浑浊,
但深处有点锐利的东西。“你帮不上。”他说完,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车轮。得,被嫌弃了。
林默耸耸肩,没走开。他在院子角落一个倒扣的木桶上坐下,看着。陈老也没再理他,
完全沉浸进去。偶尔,他会对着一块碎片出神,手指摩挲着,好像那能摸出什么故事。
阳光爬高,院子亮堂起来。那座塔在光下显得更斑驳,也更…坚固。
一种由无数破碎累积起来的坚固。敲击声停了。陈老站起身,捶了捶后腰,看了一眼天色。
他收拾起地上的工具,揣回兜里,朝小门走去。经过林默时,他脚步没停。“门锁好。
”他说了一句,身影就消失在门后。院子里就剩林默,和那座沉默的塔。还有满地的零碎。
他站起来,也学着老人的样子,捡起一块蓝色的碎瓷片。冰凉的,边缘光滑。
他不知道这该放在哪。也许只有那个老人才知道每一样东西的归宿。他把瓷片放回原处,
拍了拍手。这老头,比他的塔还难撬。4.虚假的共鸣?林默去街对面买了俩包子。
他靠着旅馆前台的木头柜子吃。陈老坐在柜台后的藤椅里,闭目养神,
像一尊摆错地方的雕像。“后院那东西,”林默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挺牛的。
”陈老眼皮都没抬。“就是个破烂堆。”“不像。”林默咽下嘴里的东西,“肯定有说法。
纪念什么?还是……艺术?”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高评价扔了出来。
陈老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笑。“艺术?”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平平,
“能当饭吃?”谈话又死了。林默三两口吃完包子,拍了拍手。“我出去转转。
”镇上实在没什么可转的。河流慢得像是静止,几艘旧木船搁在岸边。
他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无所事事。脑子里还是后院那堆东西的影子,乱七八糟,
但又好像有股劲儿。一个想法冒出来:这老头八成是个隐藏的艺术家。被埋没的天才,
用垃圾对抗世界,筑一座孤独的城堡。这故事够悲壮,也挺酷。
和他自己跑出来“寻找真实”有点像,虽然他还不知道要找什么真实。
这解释让他自己有点兴奋起来,甚至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共鸣。看,这地方来对了。
就有这种不一样的人。他溜达回去时,特意绕到后院墙外,隔着篱笆又瞅了那塔几眼。
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那些碰撞的颜色,生硬的线条,分明是一种呐喊。傍晚,
他又蹭到后院。陈老正把一截弯曲的水管往顶上塞,动作吃力。林默没吭声,走过去,
伸手托了一把。老头没拒绝。水管卡进一个缝隙,稳了。陈老退后两步看了看,没表示满意,
也没说不满意。他弯腰从脚边捡起一个白色石头,递向林默。“拿着。”林默愣了一下,
接过来。石头很普通,圆滚滚的,像颗巨大的蛋。“这……放哪儿?”他问,
感觉接到了圣旨。陈老指了指塔中间偏左的一个小凹坑。“那儿。
”林默小心地把白石头放进去,严丝合缝。好像它天生就该待在那。“谢了。”陈老说。
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但林默心里那点“共鸣感”噌一下涨了不少。看,他懂我。
至少让我参与了一点点。他觉得自己快破解这老头的密码了。一个孤独又骄傲的老艺术家。
这设定,比“堆破烂的怪老头”强多了。5.累积的碎片自打放过那块白石头,
林默进出后院好像有了点许可。陈老不再完全无视他,但话依旧少得可怜。
他们的交流全靠动作和眼神。“这个。”陈老会用下巴指指地上某块木片。
林默就捡起来递过去。有时老头会摇头,林默就再把木片扔回角落。像一种奇怪的哑谜。
林默发现这塔的建造真有规矩。不是胡乱堆砌。老人对材料挑剔得很。颜色、形状、质地,
甚至重量,他掂量一下就能决定去留。契合的,就沉默地垒上去。不契合的,
随手就丢到院子角落的废料堆,毫不留恋。那些被他留下的碎片,似乎都带着点过去的影子。
一个褪色的塑料发夹,一只缺了耳朵的陶瓷小猫,半张印着模糊字迹的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