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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光影扭曲，熟悉的威压如山罩下。
仙雾缭绕，玉冠高耸的执事长老正展开金卷。
“弟子洛云，上前择师！”
嗡鸣声自身侧响起。
无数道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聚焦过来。
高台上，几位仙风道骨的身影端坐，气息渊深。
来了。
我……回来了。
重生前的惨烈景象——修为被废、经脉尽断、道基崩毁，还有最后那道冰冷无情的目光——瞬间刺穿灵魂。
痛楚清晰得如同尚未发生。
指尖掐入掌心，传来钝痛，提醒这并非幻梦。
执事长老的声音洪亮，回荡在偌大的择仙台上。
“该弟子，洛云！”
没有丝毫犹豫。
我一步踏出，无视了身旁几位长老微微前倾、隐含期待的身影。
目光越过他们。
直直投向最高最远处。
那片区域光线黯淡，仿佛连光都被吞噬。
一个玄色身影孤坐于玉座，周身缭绕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无情道尊，墨临。
上辈子令我道毁人亡的师尊。
步伐决绝，踩过冰凉玉阶，发出空旷回响。
“小师弟！不可！”
衣袖猛地一紧。
大师兄沈清玄死死拽住我，脸色发白，唇瓣微颤。
他眼中是全然的惊惧与焦急。
“那是无情道尊！”
“入门者非死即疯，绝情绝性，万载以来无人能承其道统！”
二师兄楚暮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压得极低，又快又急。
“回来！选剑尊或药尊，随便哪位都好！”
“莫要自毁前程！”
他们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担忧真切。
前世，他们也这般劝阻过。
那时我慕强，一意孤行，换来了百年苦修终成空。
我闭了闭眼。
挣开他们的拉扯。
“我意已决。”
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继续向前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去的尸骸上。
高台寂静。
唯有我的脚步声声叩心。
终于，停在那一隅阴影前。
寒意刺骨，灵力运转都滞涩几分。
玉座上的人影动了。
他微倾身，周身的冷雾稍稍散开些许。
露出一张俊美至极却毫无血色的脸。
眼眸深黑，似亘古不化的寒渊。
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哦？”
声线低沉，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敲打在耳膜上。
“弃世绝亲，断欲忘情。”
“大道无涯，唯寂永恒。”
“你——确定要入本座门下？”
他重复着无情道亘古不变的训言。
每一个字，都曾是我百年梦魇的开端。
我俯首，敛眉，姿态恭顺。
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和滔天恨意。
用尽全部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麻木。
“弟子确定。”
“愿追随道尊，修无情大道，至死方休。”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
台上的其他长老似乎微微摇头，无声叹息。
墨临忽然低笑了一声。
极轻，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倏然抬手。
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触上我的下颌，轻轻一抬。
强迫我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肌肤相触的瞬间，蚀骨的寒意几乎冻结血液。
他俯身靠近，气息冰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陈旧血腥味。
“说谎。”
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他的眼神幽深，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抵灵魂最深处。
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凝固了万载的冰。
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跳。
“你的眼睛里……”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指尖甚至暧昧地摩挲了一下我的下颌皮肤。
“全是藏不住的……”
“对本座滔天的恨意呢。”
轰——！
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血液瞬间冻僵。
怎么可能！？
我自认掩饰得完美！
前世百年的折磨早已让我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
瞳孔控制不住地剧烈收缩，惊骇无法掩饰。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然后，他再次开口。
吐出一种古老、晦涩、音节古怪至极的语言。
每一个音都像是从远古时空碾压而来，带着蛮荒的气息，直接撞入识海！
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从未听过，却离奇地……瞬间理解了其意！
“重生归来的灵魂……”
“你费尽心力回来……”
“第一件事……”
“为何偏偏——还是选择本座？”
冰冷的诘问，如惊雷炸响。
将我彻底劈入无底深渊。
他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上古秘语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颅骨。
识海剧烈翻腾，掀起滔天巨浪。
恐惧如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窒息感扑面而来。
血液逆流，四肢百骸刹那间冻僵。
怎么可能……
重生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秘密！
他怎么会……
高台上的威压似乎凝滞了。
其他长老的目光依旧平和，带着些许惋惜，仿佛并未听见那石破天惊的秘语诘问。
他们看到的，或许只是无情道尊在审视一个胆大包天的候选者。
唯有我，承受着那穿透灵魂的冰冷注视。
墨临的手指仍停留在我的下颌。
冰凉的触感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探究。
像在欣赏掌中猎物徒劳的挣扎。
必须冷静！
此刻失态，万劫不复！
我猛地咬破舌尖。
尖锐的痛楚和腥甜味强行拉回一丝摇摇欲坠的神智。
瞳孔的骤缩竭力压下，尽管胸腔里的心脏仍在疯狂擂鼓。
不能承认！
绝对无法承认重生！
那比选择无情道更致命千百倍！
巨大的惊骇过后，反而逼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
我强迫自己直视他那双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压下 every fiber of my being 都在尖叫的恐惧和恨意。
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格外嘶哑、干涩，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颤抖。
“弟子……不知尊上何意。”
“恨？”
我极慢地重复这个字，仿佛第一次理解它的含义。
“弟子与尊上素昧平生，何来恨意？”
“弟子只是……”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语句因“激动”而略微破碎。
“只是倾慕尊上大道威能！”
“恳请尊上收录门下！”
“纵死……无悔！”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混合着舌尖血的铁锈味，竟逼出几分惨烈的真诚。
话音落下。
高台上静得落针可闻。
执事长老手持的金卷微微抖动了一下。
墨临眸中的玩味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并未立刻反驳。
那只托着我下颌的手，指尖缓缓移动。
如同冰冷的毒蛇游弋。
最终，极其轻佻地拍了拍我的脸颊。
动作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侮辱。
“倾慕？”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平直，听不出情绪。
“威能？”
随即，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哼笑。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收回手，重新慵懒地靠回玉座。
玄色宽袖垂落，遮住了那双能洞穿灵魂的眼。
周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悄然散去少许。
“既然你‘倾慕’至此。”
“本座便成全你。”
他语气淡漠，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无情道一脉，第九位亲传。”
“上前，领受道印。”
执事长老明显松了口气，高声唱喏。
“洛云，入无情道尊门下！”
声音传遍择仙台，激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垂着头，一步步走上前。
背脊僵直，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跪倒在玉座前冰冷的玉石地面上。
墨临屈指一弹。
一道幽暗至极、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玄色符印缓缓凝聚。
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极致寒意，当头落下。
径直没入我的眉心！
“呃！”
无法形容的冰冷瞬间贯穿魂魄！
仿佛将灵魂最核心的部分都冻结、打上烙印。
比前世更冷！更痛！
意识几乎要被撕裂。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牙关紧咬，才勉强吞下冲到喉边的痛哼。
眼前阵阵发黑。
唯有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落在我的身上。
如同注视着跌入蛛网、还在挣扎的飞虫。
道印种下的过程缓慢而煎熬。
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纪元。
当那极致寒意终于稳定在识海深处，化为一个幽暗的印记时。
我几乎虚脱。
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额发被冷汗黏湿。
“带他去‘寂灭阁’。”
墨临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即日起，闭关三月。”
“熟悉无情道基。”
“非召不得出。”
一名同样身着玄衣、面容僵硬如同石雕的弟子上前。
无声地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眼神空洞，看不到一丝活人的光彩。
我艰难地站起身。
双腿仍在发软。
不敢再看那高台之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