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丢弃了。蜷缩在陌生小巷的冷石板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腹部的抽痛。
雨丝已经飘了小半天，浑身的绒毛都被打湿，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连尾巴都抬不起来。
恍惚间，上午主人和那个浑身散着刺鼻味道的男人的对话，又在耳边响起。
“细小……没打疫苗……才三个月大……这病，死亡率95%……治不治都一样，白费钱。
”男人的声音冷硬，主人没反驳，只是皱着眉摸了摸我的头，那力道比平时轻了好多，
像在完成什么敷衍的仪式。我听不懂“细小”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连闻到平时最爱的火腿肠，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院子里有个积着雨水的小水洼，
我舔了两口想润润干渴的喉咙，可刚咽下去，胃里就像被狠狠攥住，
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白沫沾湿了前爪，我抬头想要求救，却看见主人往后退了两步，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那点仅存的温柔，全变成了嫌恶。那一刻，我好像懂了。
我不再是他怀里的宝贝，而是个麻烦，是个该被丢掉的累赘。后来主人把我抱上车，
车座的皮革还带着他身上的味道，可他没像往常那样摸我的耳朵。车开了很久，
最后停在这条漆黑的小巷口。他把我放在地上，指尖碰到我湿冷的绒毛时，明显顿了一下，
却还是没多看我一眼，转身就上了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到那抹熟悉的车灯消失在巷口，我还是趴在原地，爪子抠着冰冷的地面。雨下得更密了，
落在身上，和眼角的湿意混在一起。腹部的痛还在继续，我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胃里的绞痛又上来了，我没忍住，
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又一次吐了出来，连带着血丝的白沫，沾湿了前爪的绒毛。“哒，
哒，哒——”清脆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一步一步，踩在积水里，离我越来越近。
我的心猛地一跳，连腹部的抽痛都好像轻了些，我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抬起沉重的头，
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映出一个穿浅蓝外套的身影。会是主人吗？他是不是来找我了？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微弱的光落在那人身上，我看清了——是个陌生的姐姐，
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身上没有主人熟悉的烟草味。我耷拉下耳朵，
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前爪里。“怎么这儿有只小狗啊？”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我悄悄抬了抬眼，只能看到她垂下来的衣角，沾了点雨珠，轻轻晃着。
她没有立刻靠近，只是蹲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声音放得更软，
好像怕吓着我似的：“小狗狗，雨下大了，再待在这儿要冻坏的，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可我没敢动，反而往墙角又缩了缩，冰冷的墙皮硌着脊背，却让我莫名觉得安心些。
雨水顺着耳朵往下淌，我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沾满了泥污，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丝，
一只主人都嫌弃的狗，怎么会有人不嫌弃呢？等她看清我这狼狈的样子，肯定也会皱起眉头，
转身离开，把我独自留在这条又冷又黑的巷子里。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没有再靠近，
只是慢慢脱掉身上的浅蓝外套，轻轻铺在我身上。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了发抖的我，
瞬间挡住了冰冷的雨。我偷偷抬眼，看见她半蹲着，自己的胳膊露在雨里，
却还在笑：“别怕呀，我不碰你，就是想给你挡挡雨。”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外套边缘，
没碰到我的绒毛，声音软乎乎的：“你是不是不舒服呀？姐姐家里有温水，
还有晒过太阳的软垫子，去躺一会儿好不好？”腹部的抽痛突然加剧，我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她立刻停住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没事，乖狗狗，不怕不怕。”她慢慢伸出手，
掌心朝上，没有强迫我，只是安静地等着，像在等我主动靠近。我盯着那只干净又温暖的手，
想起主人最后嫌恶后退的样子，又想起此刻身上的暖意。犹豫了好久，我才试探着，
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没有嫌弃，没有推开，她反而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声音里带着点雀跃：“真好，我们回家啦。”她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来，
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玻璃，还把外套裹得更紧，把我护在怀里，一点雨都没淋到。
我靠在她胸口，能听到她稳稳的心跳声，比巷子里的雨声更让人安心。也许，这次不一样了。
我跟着她进了屋，小小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亮得能映出影子。我立刻停在门口，
爪子在她的鞋垫上蹭了又蹭，沾着泥的爪子，怎么能踩脏这么干净的地方呢？
我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局促，弯腰把我轻轻抱起，
走到卫生间拿了条软乎乎的毛巾。温热的毛巾擦过沾泥的绒毛，虽然湿漉漉的有点不舒服，
但我没动，只是乖乖趴在她怀里，连尾巴尖都不敢晃一下。她擦得很轻，感觉到我的僵硬时，
还会下意识放慢动作，指尖轻轻揉了揉，低声问：“是不是受伤了呀？”擦干净后，
她又在床边忙活：把一件带着阳光味道的旧毛衣铺在小垫子上，
叠成暖暖的窝；又去厨房倒了温温的水，还找了一小碗泡软的吃食放在窝边。忙完这一切，
她才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放进新窝里。“乖狗狗，今天好好睡一觉，
明天就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
可说起“会好起来”时，语气却很坚定。房间里的灯暗了下来，我趴在软乎乎的窝里，
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很快她就睡着了。窝里的旧毛衣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像晒过太阳的味道，腹部的抽痛好像也轻了些。我悄悄抬起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身影，
慢慢把脑袋埋进爪子里。夜里的腹痛还是一刻也不停息，我怎么也睡不着。我趴在窝里，
悄悄打量这个小房间：家具很简单，一张小床，一个旧衣柜，
墙面上还贴着几张可爱的猫咪贴纸，比起主人家宽敞的客厅，这里确实简陋很多。
可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像刚煮过的粥一样的暖香，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就这么趴着熬了好久，突然一阵尖锐的绞痛从腹部炸开，我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爪子紧紧攥着窝里的旧毛衣。我知道自己要上厕所，可看着干净的地板，我怎么也不敢挪窝，
我不能弄脏这里，不能再让她嫌弃我。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腿抖得像筛糠，
每走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我拼尽全力，慢慢挪向她之前拿毛巾的卫生间，刚踏进门口，
暗红的血就顺着爪子滴在地板上，瞬间染出一小片。力气像被抽干一样，我再也撑不住，
重重趴在了冰凉的瓷砖上，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哗——”房间的灯被猛地打开，
她跑了过来，灯光映着她慌张的脸。她蹲下来，看到地上的血时，眼睛一下子红了，
手忙脚乱地摸我的背，又反复看了好几眼时间，声音都在发颤：“别怕，别怕，乖狗狗，
没事的乖狗狗。”她就这么蹲在我身边，一直轻轻抚摸我的头，手指带着颤抖，
嘴里不停念叨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快速找了件厚衣服，小心翼翼地把我裹起来，
紧紧抱在怀里，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往外跑。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我贴在她温热的胸口，
听着她急促的心跳声。是要把我扔掉吗？扔在更冷、更黑的地方？我把脸埋进她的衣服里，
不敢再想，只能偷偷用爪子勾住她的衣角，我不想再被丢下了。她抱着我跑了好一阵，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直到停在一栋亮着灯牌的房子前。
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立刻裹了过来——和昨天跟主人说话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往她怀里缩了缩，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满心都是抗拒。她没放下我，
抱着我快步走进去。冰凉的金属桌子、闪着冷光的仪器，看得我浑身发颤，
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服。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伸手想碰我，我吓得往她颈窝躲，
她立刻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安抚：“不怕，姐姐在呢，医生是来帮你的。
”医生检查的时候，她一直攥着我的爪子，指尖的温度透过绒毛传过来。没过多久，
就听见医生说：“是细小病毒，情况有点严重，脱水也厉害，得立刻输液。”又是“细小”！
和昨天一样的字眼，像小石子砸在心上，闷闷地疼。我耷拉下耳朵，鼻尖蹭了蹭她的衣领，
突然觉得没什么力气。原来这就是我的病，是那个会让主人丢掉我的病。
“治疗的话就得挂水，一天200，后续的针剂、药剂还要另算。”医生顿了顿，
语气很平淡，“这病对幼犬风险大，治愈率不高，你考虑清楚。”空气好像静了几秒，
我能感觉到她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低头看我，
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干燥的鼻子，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治，不管怎么样，都要治。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不放弃。”冰凉的针管扎进来时，我下意识地缩了缩爪子，
喉咙里溢出一点细细的呜咽。她立刻俯下身，温热的手轻轻顺着我的背，一下一下，
动作慢而轻：“乖，马上就好，不疼的，姐姐陪着你呢。”我蹭了蹭她的手心，
慢慢放松下来。我不能挣扎，不能弄伤她，她是为了我好。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
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我趴在她腿边，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干脆靠着她的膝盖，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里，好像又回到了主人家，可这次，抱着我的人是她，暖暖的，
很安心。等我醒来时，针已经拔了，她见我醒来笑着说：“我们回家。”回到家，
我还是没什么力气，蔫蔫地趴在床边的小窝里，连抬头看她的劲儿都快没了。她没歇多久，
手机就响个不停，每次接电话时，她都会先摸一下我的头，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吵到我。
我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只知道她挂了电话后，会对着我的窝发呆好久，眼底的光会暗下去。
接完最后一个电话，她蹲在窝边，又轻轻揉了揉我的耳朵，声音带着歉意：“乖狗狗，
你在家好好休息，姐姐要去上班了，晚上一回来就陪你，好不好？”门“咔嗒”一声关上，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我慢慢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腹部的痛还在隐隐作祟，可我没闭眼，
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我怕我一闭眼，她就再也不回来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窗外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