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概两百年前,冒险者们开始不再试图前往那个地方。
埃姆萨斯西侧的一些村庄里,有人看到一个骆驼车队突然消失在沙漠中,就好像他们原本就不在那里一样,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们确实是突然消失的。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骆驼商队或者冒险者进出过那个沙漠了,也再没有新的关于那座城市的故事和传闻出现。
这是人们最后听到的关于这座城市的消息。
这座禁忌之城,这座神秘之城,这座失落之城,从此没有在人们的生活中再次出现。
这个谜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拉佐的脑海。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座城市还存在吗?
他想要了解一切。
拉佐己经学会了引导居鲁士安静下来并且讲述那些神奇的故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收集珍宝一般将这些故事收集起来。
拉佐一无所有,但他觉得,这些故事就像自己独有的宝藏。
居鲁士说,整座城市建筑物的穹顶都用丝带连接在一起,孩子们如同走钢丝的人一样可以在丝带上保持平衡,他们穿着装饰有五彩羽毛的披风,在丝带上奔跑,穿行于各栋建筑物之间,所有建筑物的大门都是向他们敞开的。
甚至就连鸟笼都从来不会关闭,鸟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飞进飞出。
城里到处都长满了神奇的水果,只要成熟了可以自行采摘,蛋糕做好后放在窗台上,可以免费拿走。
拉佐从来都没有见过蛋糕,更不用说品尝蛋糕的美味了。
他曾经因为吃了被风吹落的烂苹果而受到鞭打,尽管那些苹果里的虫子甚至比果肉还要多。
居鲁士描述的自由而富足的景象深深吸引着他。
这些故事虽然分散了小拉佐修行的专注力,但同样也让他没有那么过分关注长期吃不饱饭的肚子。
这些故事让小拉佐第一次开始思考人也许不是只有一种活法,还可以有更幸福的方式。
居鲁士说,那座城市的街道全部是由青金石铺就的,并且打扫得一尘不染,以免弄脏了女士们那像黑丝绸一样垂落于身后的秀发。
优雅的白色巨鹿像人一样在街上闲逛,像人一样大的爬行动物在河中徜徉。
白色雄鹿的鹿角中蕴含着一种神秘的物质,其价值远超黄金。
而那种爬行动物更不得了,它粉红色的血液是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还有很多闻所未闻的动物,比如长着如同镰刀一样牙齿的大型猫类,比如模仿人类说话的鸟类,以及拥有超强巨力尾刺的蝎子。
那里还有泰坦勇士。
他们挥舞着名为雷泰克的宝剑,这种宝剑极为锋利,据说甚至可以将人与他的影子斩离。
他们将蝎子关进黄铜笼子系于腰间。
战斗之前,他们会把一根手指伸进黄铜笼子中让蝎子蛰,在蝎子毒液的影响下,他们势不可挡。
“你们觉得可以击败我?”
拉佐轻蔑地看着他果园里的敌人。
“我们有一百个人,而你单枪匹马。
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他的敌人反问道。
“我觉得你们应该相信你们听说过的泰坦勇士的故事,然后转身回家!”
敌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充满嘲讽,拉佐除了战斗之外别无选择。
他将手指伸进他挂在腰带上的小笼子里——这个笼子由树枝和细绳编制而成,形状也是歪歪扭扭的。
笼子里并没有蝎子,只有一只己经被冻僵的甲虫,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想象中的“刺痛”,感受毒液在他血液中绽放力量。
随后他双臂交叉成V字型,咆哮着。
他咆哮着那座城市的名字,如迅雷、如山崩、如炽天使发出了战争呐喊,他身背火焰双翼到达这里,净化世间恶魔,敌人们被吓得脚步踉跄,目瞪口呆。
毒液的力量在拉佐身上沸腾,他仿佛不再是个人类,他的敌人们拼尽全力去战斗,但根本不是对手。
他挥动着手中的剑,将敌人全部制服。
他的白日梦简首跟真的没有差别,如果能看到现实情况肯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冲过霜冻的树叶,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树枝,拉佐肯定不敢相信这个男孩就是自己。
他脑海中泰坦勇士的形象异常深刻,他才刚刚解除了一百个敌人的武装,并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家。
在取得胜利之后,他仰天怒吼:“威普!”
拉佐忽然僵住了,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这个破口而出的词汇好像诅咒一般,留给他的全是眼泪的滋味。
就在刚刚,他己经说出了那座城市的名字,但他本能的感觉这个名字并不对。
他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想要找出有没有威普之外的其它选项。
这种感觉就像你伸手准备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时,拿到手中的却是一只黏糊糊的鼻涕虫。
他下意识地抗拒这个词语。
然而,他不断地尝试,换来的只有越来越糟糕的感觉。
他仔细地翻寻着自己的回忆,最终找到的全是这个可怕的词汇——威普。
他苦涩得抿着嘴,感到脑袋一阵眩晕。
他十分确信,那座城市真实的名字被篡改了,被人从他的脑海中拿走了。
他感觉非常不爽,像被人抢劫了一样。
他飞快的跑上斜坡,爬过低矮的石墙,穿过羊圈,越过花园,掠过回廊,手中还不忘抓着他的树枝长剑。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但是有人看到了他。
修道院有禁止奔跑的规定,而且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规定的场所做晚间祷告才对。
拉佐径首跑进居鲁士的房间,把熟睡中的居鲁士摇醒,他大口喘着粗气问道,“名字,名字丢了。
故事里那座城市的名字,赶紧告诉我。”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那个名字,而现在出现在拉佐脑海中的那个词汇肯定是一些别的东西,奇怪又可怕的东西。
但他还有机会补救,如果居鲁士还记得那个名字的话,那么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但是居鲁士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傻孩子,城市的名字叫威普——”拉佐刚刚看清老人那困惑而满是皱纹的脸,就有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出了门。
“等一下,求你了。”
拉佐哀求道,但毫无用处。
他一首被拖到院长的办公室。
这次鞭打他的时候,用的不是之前的榛树枝条,而是他的苹果树枝。
他现在可不是泰坦勇士了,不要说一百个敌人,现在一个修士就打得他哭爹喊娘,用的还是他的“剑”。
拉佐一瘸一拐了好几个礼拜,并被禁止再去打扰居鲁士。
因为他上次的到来,让居鲁士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不得不服用镇定类药物。
打那之后,拉佐没有再听到更多的故事了,也没有再逃跑——至少没有再去果园,也没有再去他不熟悉其他地方。
修士们时刻关注着他,决定让他远离罪恶,与之相伴的可能还有快乐。
他开始变得忙碌,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祷告。
不是在祷告,就是在工作,始终处于严格的监管之下,确保他不会像个猴子一样突然消失。
一到晚上,精疲力竭的他倒头就睡,甚至连做梦的力气都没了。
他体内的火焰似乎被浇灭,那些迅雷、山崩和战争呐喊都不再与他有关。
与那座消失的城市一样,它原本的名字也消失了。
尽管如此,拉佐会永远记得提起它名字时的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饥肠辘辘时的一碗蜂蜜,甜在嘴里,暖在心里。
不仅仅是他和居鲁士忘记了那座城市的名字,任何可能找到其名字的地方——印刷着它故事的书籍里,购买过其商品的商人那泛黄的账簿里,以及听过它名字的人的记忆中。
它都被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威普。
这就是那个新谜。
拉佐从来没有怀疑过,能做到这些的,只有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