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雪粒变得愈发急促，不再是先前那般慵懒的飘洒，而是被渐起的风挟带着，打在冲锋衣上发出窸窣不绝的轻响，如同无数冰冷的细沙不断泼洒而来。
眼前的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远处原本清晰的山脊线开始模糊，最终彻底融入一片混沌的灰白。
顾明舟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预感正在被快速验证。
他停下脚步，转身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几乎挡住了正低头跟踩他脚印的苏晴。
“不能再走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被风吹得有些散，但其中的凝重却清晰地传递过去，“暴风雪要来了，我们必须立刻下撤！”
他伸手指向他们来时的路——那里原本清晰的脚印正在被飞速抹平。
他又指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沉甸甸地充满了不详的预兆。
苏晴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呼吸因为爬升和寒冷而有些急促。
她抬手抹掉护目镜上沾着的雪粒，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眼看就要到山顶，风雪这么快就来了，但更多的是一种试图理解的专注。
“下撤……”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被风扯得有些模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她回头望了一眼山顶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我以为……按照之前的估算，能赶上风雪的来临前。”
她的语气里没有埋怨，更像是在困惑地核实自己的判断，带着经验不足者常有的、对专业判断的些许迟疑和最后的求证。
“天气在这雪山上变化莫测！”
顾明舟的语气加重，透出不容反驳的严厉，“现在的迹象很明显，风险己经超限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她几乎是叹息着，声音很轻，几乎被风撕碎，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眼看山顶就在前面，现在放弃，真的太可惜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望向那片吞噬了山顶轮廓的混沌，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那份近在咫尺的诱惑却无比真实。
“我知道，” 顾明舟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容质疑警告，“山永远在这里，登顶的机会以后还会有，但……命只有一次！”
苏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他的警告，权衡着渴望与现实。
风更猛烈了，呼啸着卷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对恶劣天气的本能反应。
“我明白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些，虽然失望依旧写在脸上，但她选择了接受，“对不起，是我判断不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走？
下来的路还能辨认吗？”
她不再看向山顶，而是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后那片正在被风雪吞噬的路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信任，等待着他的指令。
顾明舟看着她迅速收敛起不甘、转而关注现实问题的样子，心头那丝因为她的犹豫而升起的不快消散了。
他能看出她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情绪，学习着在雪山面前应有的敬畏和谨慎。
“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实。”
他的指令简洁明确，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一点，“我们沿着来的大致方向下撤，必要时找参照物。
保持距离，但绝对不能跟丢！”
“明白。”
苏晴郑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套和背包带，确保一切稳妥，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顾明舟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那股不安，猛地转身。
“走！”
他低沉地喝了一声，开始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艰难地向下迈出步子。
苏晴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迈步，紧紧跟在他身后，努力在一片白茫茫中追踪他的身影，红色的冲锋衣在狂舞的雪幕中变得朦胧而坚韧。
他们留下的脚印，几乎在形成的瞬间，就被无情的风雪彻底抹去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