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写字楼的灯光依旧惨白，像吸血鬼的皮肤，吸食着最后一点名为“精气神”的东西。
林卷卷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眼球干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成沙。这是她连续熬夜的第七天，为了一份关乎她能否转正、能否在这座城市活下去的品牌推广方案。每一个字都呕心沥血，每一页PPT都打磨得能反光。她甚至能背出方案里每一个数据的小数点后两位。
“完美……”她沙哑地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点击“保存”，并将最终版小心翼翼拷进U盘，甚至还云备份了一份。做完这一切，她像一根被抽掉脊骨的绳子，瘫在工位上，幻想明天提案时甲方的赞赏和上司惊喜的目光。
也许，努力真的有用。
然而，命运的耳光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并且左右开弓。
第二天，会议室内。
甲方的王总捏着下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对林卷卷上司的预热介绍显得极其不耐。林卷卷深吸一口气，插上U盘，准备开始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次高光演示。
然后——
屏幕蓝了。
不是普通的蓝，是那种深邃、绝望、象征着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的死亡之蓝。上面爬满了一串串白色的、如同讣告般的错误代码。
“怎、怎么回事？”林卷卷的声音瞬间劈叉。
上司的脸色变了。
甲方王总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嗤笑：“陆氏集团的设备，就这水平？”
“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好！”林卷卷手忙脚乱地重启电脑，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没事，没事，还有U盘！她试图用另一台电脑打开，却发现U盘毫无反应——它就在这个早晨，神秘地中了某种罕见的病毒，文件全部损坏，变成了一堆乱码。
云备份？她颤抖着登录云端，却发现昨晚网络波动，上传…失败了。
一连串的倒霉事精准得如同导弹袭击，将她一周不眠不休的心血，在几分钟内炸得灰飞烟灭。
“林卷卷！”上司的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带着冰冷的杀气。
王总身体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所以，你们是准备让我用想象力来欣赏这份‘完美’方案？我很忙的，没空看你们演默剧。”
上司拼命道歉，转而将所有的怒火倾泻到林卷卷身上：“你怎么做事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公司资源是让你这么浪费的吗？早知道你不行……”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马上……”林卷卷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道歉，试图挽回。她甚至想现场口述，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算了算了，”王总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看来贵司的人才储备很有问题。小张，把我们之前那份备选的……”
备选？他们早就准备了备选方案？那她这七天七夜算什么？一个笑话？
那一刻，林卷卷脑子里有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连日积累的疲惫、委屈、愤怒，以及对自我价值的全面怀疑，如同岩浆般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抬起头，黑眼圈浓重，眼神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看向王总。
“王总，”她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打断了对方的话。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您的品牌，说实话，定位尴尬，价格虚高，外包设计丑得像我姥姥家的碎花棉裤。您挑剔的不是我的方案，是您那无处安放的焦虑和毫无审美的自信吧？这份方案我做了七天，改了二十八版，但现在看来，它最大的错误就是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以及满足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甲方。”
会议室死寂。
上司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像是要当场心梗。
王总愕然地张着嘴，大概从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林卷卷却停不下来了，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让她飞上了云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席卷全身，她进入了纯粹的“发疯文学”状态。
“您要是觉得不行就直说，何必又是蓝屏又是中毒的配合您演这出职场PUA大戏？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熬夜猝死的风险很高，您假装思考人生的演技很烂。合作不了就算了，何必互相伤害？祝您早日找到能欣赏您碎花棉裤审美的高级人才，再见，不，是再也别见。”
她说完，甚至懒得看众人的表情，把那个该死的U盘像扔垃圾一样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林卷卷僵住，迟疑地回头。
只见王总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渗出了泪花：“碎花棉裤！哈哈哈！精准！太精准了！我早就想骂那个设计了！还有，装睡的人……没错，骂得对啊！”
他止住笑，擦擦眼角，看向彻底石化的上司：“这份‘真诚’，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比那些虚头巴脑、只会吹捧的方案强一万倍！这合作，就这么定了！就按……呃，虽然我没看到，但能让她这么拼的方案，肯定差不了！细节你跟小张对！”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上司的表情从濒死瞬间切换至狂喜，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林卷卷站在门口，懵了。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忍了，只是想发泄一下然后滚蛋回家躺尸而已。
这……也行？
看着上司那谄媚感激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王总那仿佛找到了知己的兴奋表情，林卷卷混沌的大脑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她过去信奉的努力、勤奋、谨慎，换来的是电脑蓝屏、U盘中毒和责骂。
而她刚刚的摆烂、发疯、无差别攻击，却换来了……成功？
世界好像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并且悄悄告诉她了一条崭新的生存法则。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林卷卷慢吞吞地走回工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去他妈的逆袭，去他妈的奋斗逼。
她拿起笔，在一张废纸上郑重地写下自己的新人生格言：
“从今天起，告别努力，拥抱摆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