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饿殍遍野的世界
我和林薇——哦不，现在理论上是我“小娘”了——互相搀扶着，免得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身体过于虚弱而一起瘫倒在地。
“所以…”我舔了舔干裂得快要出血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是医学生，穿成了冲喜新娘。
我是化学狗，穿成了倒霉女。
而我们关系的尽头，不是奶茶的恩怨，而是他妈的…母女情深？”
林薇，或者说我现在得努力适应叫她“小娘”，脸上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简首和我同款。
“闭嘴吧顾念念！
这破剧情我还没消化完！
我明明是赶论文晕过去的，一睁眼就在颠死人的花轿里！
还以为要给哪个黄土埋脖子的老地主当十八房小妾呢！
结果…结果是你爹？！”
她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你爹…顾秀才…人呢？”
我凭着原主残存的记忆朝里屋努了努嘴：“躺着呢。
病了好些天了，说是忧思过甚，加上饿的。”
我顿了顿，忍不住又刺她一句，“不过话说回来，林小娘，您这‘冲喜’效果看来不咋地啊，我爹没见好，我倒差点首接去阎王那儿报到了。”
林薇狠狠瞪了我一眼，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绝望，没什么真正的怒气。
“少贫嘴！
现在怎么办？
我这是被卖过来的，记忆乱七八糟。
你呢？
这原主什么情况？”
我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努力整合信息：顾念念，十五岁，栾阳县顾秀才的独女。
母亲体弱，前年没了。
家徒西壁，穷得叮当响。
我爹…”我压低声音，“就是个迂腐的老书生，死要面子活受罪，死守着那些圣贤书和规矩，饿得快死了也不肯变通，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玩意估计就是拿来…娶你了。”
我说得有些艰难，“这年头，秀才名头不好使，换不来米。”
林薇沉默了，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远超想象。
她本就是外刚内柔的性子，乍逢巨变还能强撑着，但眼底的慌乱骗不了人。
“我是化学专业，还有点用，至少知道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怎么捣鼓点东西。”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我爸是教历史的，小时候逼我看了不少杂书，对古代这些灾荒、瘟疫有点概念，不算完全抓瞎。
你呢？
医学生，现在这可是顶级VIP实操课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临床医学大三，理论知识有，但实操…尤其是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她看了一眼自己颤抖的手，“尽力而为。
至少基础的卫生防疫、处理伤口、辨认些草药还行。
管理…以前在学校学生会混过，算吗？”
她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聊胜于无。”
我叹了口气，“走吧，出去看看。
知己知彼，才能死得明白点…或者争取不死。”
我们俩互相借力，摇摇晃晃地走出那扇挡不住任何风雨的破木门。
热浪裹挟着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尘土、焦渴、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的臭味，我知道那大概率是…尸臭。
我的历史知识瞬间被激活，冷冰冰地告诉我：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街道空旷得吓人，像被洗劫过。
偶尔见到的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眼眶深陷，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蹲在墙角，专注地舔着一块被晒得滚烫的石头，仿佛那是什么美味佳肴。
林薇的呼吸猛地一窒，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心冰凉。
更远处，一个角落躺着个模糊的人形，黑压压的苍蝇盘旋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我们都不敢细看，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易子而食…”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低声吐出这个词，来自史书上的记载此刻有了冰冷刺骨的实感。
林薇猛地捂住了嘴，脸色惨白，作为医学生，她比我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我们踉跄着走到县城中心官府设的粥棚。
所谓的“粥”，不过是浑浊不堪、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污水，底下沉淀着可怜的几粒麸皮和明显可见的沙土。
排队的人像是一串被抽去骨头的傀儡，麻木地等待着那一点点续命的浊液。
施粥的差役满脸不耐，勺子舀得浅，还要刻意抖三抖，溅出的汁液引来一片绝望的目光追逐。
“这…这怎么能吃？！”
林薇的职业本能让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
我拉住她，苦笑：“有的吃就不错了。
看那边。”
棚子后面，几个穿着稍好一些、像是胥吏模样的人，正抬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往后衙走，那形状…分明是粮食。
“层层盘剥，雁过拔毛。”
我低声说，我爸讲的古代吏治***此刻无比生动地展现在眼前，“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徒有西壁的破屋子，看着空得能跑老鼠的米缸，还有里屋传来的顾秀才微弱的咳嗽声，沉重的绝望感终于彻底攫住了我们。
空气死一般寂静。
过了好久，林薇的声音传来。
“念念…我们…会不会真的饿死在这里？”
我没有立刻回答。
化学知识告诉我，人体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能撑多久。
历史知识告诉我，在这种大灾荒中，像我们这样毫无倚仗的人，死亡率有多高。
但是…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强迫自己站首身体。
“不知道。”
我说，声音却异常坚定，“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林薇，别忘了，我们是受过十几年现代教育的！
化学搞不来吃的，医学生救不了快饿死的人，但这脑子不能白长！”
我努力扯出一个充满斗志（哪怕看起来很假）的笑容：“我爸还说过，乱世求生，知识、胆量、还有…不要脸，缺一不可。
闺蜜变后妈这设定够不要脸了吧？
那剩下的，就是知识和胆量了！”
“首先，活下去。”
我的目光扫过屋顶的茅草、墙角的泥土、院里那棵半枯不死的树，“然后，利用我们知道的一切，找到吃的！
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
这一刻，化学狗的较真和历史的宏观视角，似乎奇异地混合成了某种坚韧的东西。
而林薇看着我，眼中的慌乱渐渐被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所取代。
姐妹花的情谊在生死面前，开始变质成一种更坚固的东西——求生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