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野提前半小时到岗，特意绕去楼下新开的面包店买了可颂和拿铁。
玻璃幕墙外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窗棱蜿蜒而下，像极了那天暴雨中夏沫发梢滴落的水痕。
设计部的门虚掩着，赵野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摩擦声。
他轻叩门框，看见夏沫正踮脚擦拭高处的投影仪。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黑色衬衫下摆随着动作轻扬，露出一截莹白的后腰。
"早。
"夏沫转身时，发间别着的银杏叶发卡轻轻晃动，"项目组十点要开进度会，能帮忙调试下设备吗？
"她递来的U盘还带着体温，赵野接过时，瞥见她虎口处有块新烫的红印。
调试设备时，赵野发现夏沫的电脑桌面是张雪景图。
画面中央，穿着白色斗篷的女孩站在雪地里，身后的雪山巍峨耸立，与上次相框里的照片场景相似，却又透着某种疏离感。
任务栏右下角的日历显示，今天是12月1日。
会议进行到一半，夏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捂住嘴匆匆离开会议室，赵野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指尖。
十分钟后，她带着满身寒气回来，发梢还沾着细密的水珠，手里握着杯没喝完的中药。
午休时，赵野在楼梯间撞见夏沫。
她倚着防火门抽烟，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戒了很多次。
"她自嘲地笑了笑，烟灰落在磨损的帆布鞋上，"就像有些回忆，怎么也戒不掉。
"赵野从口袋里掏出润喉糖："试试这个。
"薄荷味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夏沫盯着糖块看了许久，才伸手接过。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只是指节有些泛红，像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痕迹。
下午三点，设计部突然停电。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夏沫的惊呼混着桌椅碰撞声传来。
赵野冲过去时，看见她蜷缩在办公桌下，额角渗出冷汗，眼神里满是恐惧。
"别怕，是跳闸了。
"他蹲下身，声音不自觉放柔，"我带你出去。
"黑暗中，夏沫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赵野能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像只受惊的小鹿。
安全通道的应急灯发出幽蓝的光，照得她的侧脸愈发苍白。
"小时候被困过电梯。
"她声音发颤，"那种密闭空间，让人窒息。
"电梯恢复运行后，夏沫执意要加班。
赵野默默打开笔记本电脑，将暖手宝放在她工位上。
窗外的雾越来越浓，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成水墨画。
夏沫修改方案时，赵野翻看着项目资料，偶尔抬头，目光总会不自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凌晨两点，夏沫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的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赵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医院特有的嘈杂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喊"沫沫"。
"我马上来。
"她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却在门口踉跄了一下。
赵野扶住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送你。
"他不容置疑地说，"这么晚，打不到车。
"电梯下行时，夏沫低头盯着手机，锁屏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夏沫，笑得温柔。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夏沫冲进病房的瞬间，赵野听见她压抑的啜泣。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握住病床上老人的手，轻声说："妈，我在。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夏沫的眼泪滴落在老人干枯的手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返回公司的路上，夏沫始终望着车窗外。
路灯的光晕透过薄雾，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
"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妈肺癌晚期，这段时间经常进医院。
"她从包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吞下，"有时候觉得，生活就像这雾，看不清方向。
"赵野将车停在路边，从后座拿过毛毯给她披上。
"我老家在雪山脚下。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高楼，"小时候最怕大雾天，什么都看不见。
后来发现，雾再浓，太阳出来总会散的。
"他转头看向夏沫，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
回到公司取东西时，赵野注意到夏沫的设计图上多了几笔修改。
原本冰冷的雪山被添上了初升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洒在雪坡上。
他想起她白天说的"故事性"，突然明白，那些她执着追求的设计灵魂，或许正是她对抗生活阴霾的武器。
离开时，赵野在夏沫工位上留下了杯热姜茶。
雾气在杯壁凝成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画出蜿蜒的轨迹，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窗外的雾依旧未散，但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在薄雾中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