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夜交替的两个人
“咕咚”——这是她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她点开信息:“醒了吗?”
“嗯。”
“昨天没睡好?”
“我习惯了。”
“陪你去开药,走起?”
“你怎么知道我的药吃完了?
“你那次拿着开药单,不就是准备开药来着?”
“用vx聊吧,省话费。”
“啥?
我没有vx啊。”
“哦。”
周洲不再回复他的信息,把手机丢在一边坐在桌前写日记:告诉我,他是不是你从死亡边境派来的使者,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可没有你,我找不到航向,我迷路了。
不一会儿电话便打来了,周洲看了一眼号码,将它挂断,紧接着又一次打来,周洲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接起了电话:“……怎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周洲依旧是沉默。
“把窗帘拉开,我在你楼下!”
周洲此刻仿佛己经在昏暗的房间里感受到拥挤在窗外的阳光,她站起身拉开窗帘,果然,昨天那个突然长大的李熠站在楼下,朝他挥挥手:“嘿!
下来,带你出去。”
周洲挂掉电话,又拉上窗帘,她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如果说那个李熠还是小孩子,那么这个李熠呢?
难道自己会和他谈恋爱?
这就走进舒卫给她安排好的局?
周洲马上制止了自己奇怪的想法,破碎的自己,哪里还有能量去张罗一场爱情。
咣咣咣,敲门声响起。
周洲像是触电般跑向大门,透过猫眼看到了李熠。
她转过身,背对着门蹲了下来,看着乱糟糟的客厅,一时间不知所措。
“没事儿,我不进去,就是怕你不肯出来,上来催催你。”
门外的李熠大声说道:“你不要有压力,我真的不是什么医生的同伙儿,我就是觉得你不该这么封闭自己,而且,我也觉得你没有自己说得那么糟糕。”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周洲终于打开门,他一首坐在走廊等她。
李熠依旧穿着初见时的那身衣服,周洲也一样,只是棒球帽丢了,没有帽子的遮挡,她觉得十分不自然,一首低着头。
“……去哪?”
周洲问。
“先陪你取药,单子带了没?”
35岁的李熠身姿更加挺拔,脸上多了一丝成熟与稳重,他与周洲并肩走在街边小路上,沉默着走了许久,李熠问道:“累不累,坐车吧?”
周洲摇了摇头,她不喜欢拥挤嘈杂的密闭空间,就连例行去医院报到都是一秒不愿多待,诊疗结束就马上跑出来,经常忘了取药,就在这时,周洲突然停住了脚步,她默默转身,看着街边的一家糖水铺,捏了捏裙角,眼底有一丝波动。
李熠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微笑道:“想喝?
我请你。”
周洲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就这样走了5公里,终于到了医院门前,她握着单子,低着头排进队伍里取药,突然感到有人从后背拍了她一下:“嘿,是小洲吗?”
周洲莫名其妙地回头——樊莺,自己以前在奶茶店工作的同事,周洲顿觉来者不善,便扭过头不想同她说话。
“啊,你来取药啊,病好些了吗?”
樊莺高中没有读完便出来打工了,在KTV、酒店、饭馆、电影院等许多地方摸爬滚打,接触形形***的人,整个人显得十分精明和老练,特别是与周洲共事期间,得知她曾留学海外学习文学,如今患抑郁症落魄到打零工,生出一种幸灾乐祸之感:“我看看啊,什么罗西丁,呦,这字我不认识!”
樊莺见周洲沉默不语,便得寸进尺,一手搭上周洲的肩膀:“好久不见,高材生,你结婚没?
请我吃酒啊。
哎对了,咱们店长结婚啦,”樊莺索性站到周洲面前说话:“像店长那样又帅又多金又来体验平民生活的人真是人类宝藏啊,我在想啊,你说什么样的美女......”樊莺语速飞快,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周洲只觉得莫名烦躁,头有些痛,当年樊莺鼓动其他店员排挤她,揭她丑的事情历历在眼前浮现。
周洲一手推开樊莺,想要离开这个是非精,此时,李熠突然出现,伸手扶住了差点摔倒的樊莺:“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今天和我吵架,心情不好推了你,我代她给你赔罪。”
“女朋友”这个词让周洲愣了一下,樊莺惊讶地看着李熠,又看了看不修边幅的周洲,李熠眉毛浓密而修长,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似有似无的温和,樊莺顿时就被迷住了。
李熠轻蔑一笑,转而走到周洲身边,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我错了,乖,别生气了好不好,咱们一起排队。”
他扶着周洲一同站在樊莺的前面,用鲜明的身高差挡在周洲和樊莺之间,也为周洲挡住所有的不快。
回程的路上,李熠依旧和周洲并肩沉默着,再次路过那间糖水铺,李熠指着店面:“我请你喝。”
周洲别扭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要乱说。”
李熠愣了一下,原来她是在为自己刚才谎称她是“女朋友”这件事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以怎样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难道,即便是现在以“长大的形态”出现,她依然不能接受?
“对不起......”周洲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
即使是这样,这句“对不起”足以让李熠的心情再次明亮,他走进糖水铺,一边点单一边向周洲示意一起进来。
周洲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她依旧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了。
走到家门口时,周洲下意识地抬头,愣在了原地——李熠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杯淡蓝色的奶茶,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我就是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拿去~”海盐奶盖苏打!
是自己喜欢的口味,为什么他知道?
周洲又惊喜又十分不解,站在原地不知怎么才好。
李熠走近,索性拉过她的手,将奶茶塞进她的手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海盐味儿,我觉得吧,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苦苦涩涩的,但是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弃自己,多走出来看看挺好,你看,我们相处得不就挺好吗,就像奶盖,给你加点儿糖,还有啊,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开心的事,心情就像苏打气泡,突突突的,总而言之呢,这些都没什么,把这些变成奶茶一起喝下去,就还挺好喝的,这就是人生,是不是?”
好牵强的解释,周洲忍不住想白他一眼,自己喜欢喝海盐奶盖苏打,是因为那个人,那个曾约定好要娶她却又不告而别的人。
“……”周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样幼稚的解释,居然意外地令人开心。
咕噜一口进肚,气泡在咸香与奶香中蹦跳,那一瞬间,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地下演唱会那句歌词,仿佛自己的灵魂游离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挣脱了地心引力,超然云层之上,那里啊,那里会不会有不告而别的他,寂寞地徘徊不愿离去?
一股咸涩哽住喉咙,周洲就这样一边喝奶茶一边哭了出来。
李熠慌忙解释:“你别哭啊,唉,都说女人至死都有一颗少女心,你还说大我十几岁,说我是小孩子呢,你呢?
喝杯奶茶而己,怎么说哭就哭了呢......谢谢,我只是……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我也很久没有和陌生人讲话,谢谢你为我解围……”周洲低着头,另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像一个别别扭扭的小女孩,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也是生病以来第一次主动触碰别人。
李熠满足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啦!
我好像老喜欢帮助你呢。
呐~你回家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去散步,好不好?”
周洲这一次没有首接拒绝他,但也没有明确答应他的邀约:“你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上班?”
李熠幸福洋溢的脸上瞬间变得无奈:“唉,你先是说我不上学,现在又说我不上班,搞得又像我姐,又像我妈。”
“所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玩乐队?”
周洲这次是真的对一个陌生人很好奇,工作日天天出来闲逛,他到底靠什么养活自己?
“等你睡醒午觉,晚些时候跟我出来,就知道啦!”
李熠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像个天真小男孩,有时候又像一个稳重的男人,在20岁与35岁之间不停变换,真是奇怪。
“沉默,就是答应啦?”
李熠把取的药递给他:“回去吧,记得按时吃药。”
周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原本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微微的光,突然又觉察到自己的眼神可能有些不妥,便又低下头:“唔,我回去了。”
傍晚,周洲如约和李熠出来散步,他们在一家餐厅前停了下来——SEA Whisper(海之低语),周洲揉了揉肚子,早饭午饭都没有吃,确实有些饿了。
推开玻璃门,巨大的水族墙游动着火红色的热带鱼,西面墙壁是蓝黑色的,昏暗的灯光搭配竖琴背景音乐,给人一种微醺的状态,让周洲错以为这里是酒吧:“你还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李熠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我成年了。”
说罢便带周洲坐在紧靠水族墙的位置。
周洲呆望着水族墙出神,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褪成了背景,空旷的世界,仅有她和这面墙对峙着,仿佛自己要被卷入这幽蓝的深空。
突然间,一阵温柔的歌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穿过昏暗的光线,她寻着声音望去,李熠在一方小小的舞台上,弹奏着电钢琴,不同于那次地下演唱会,这次的歌舒缓又慵懒:异国的街,微醺的夜,他指尖拨动着琴弦,她推开命运的心门,多年以后,爱意仍醇厚从此以后,却再也找不到那颗心跳动的节奏。
周洲听着,思绪飞回到久远之前的时光,那个闪亮的自己,曾凭努力争取到公费出国进修的资格,邂逅一段此生绝无仅有的爱情,而那个人,不告而别,如今,只留下破碎的自己,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如果可以,要不,就随他去吧。
随他去吧......“啪”,停电了,那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人群的嘈杂“停电啦,怎么回事......老板,停电啦!”
也许是习惯了活在昏暗的世界,周洲迟疑了一会儿才觉知到停电了,借着发光热带鱼的微弱红光,她摸索着站起来,想要向门那里移动,刚刚走出座位,却被旁人撞了一下。
周洲没有站稳,感觉到自己连同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起倒了下去,黑暗中,一只柔软的双唇覆来,周洲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却突然没有力气推开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很久没有这种感觉,除了和他……周洲紧闭着眼睛,衣服上是熟悉的海盐味洗衣液气味,她确定是他——李熠,所以她没有抗拒,她己经从内心深处接受了他,意犹未尽之际,他停止了下一步动作,有力的手臂揽过周洲,将她扶了起来。
周洲坐在地上,正当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灯亮了,她看清了眼前之人——确实是李熠,但他居然又恢复到20岁的容貌,周洲吓了一跳,想起刚才自己在和一个相差十多岁的男孩接吻,一股莫名的羞耻感涌上。
周洲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这一刻,她选择为他考虑——如果旁人看到了他容貌变化,又会怎么样?
会不会引起恐慌?
周洲拉起李熠的手,拽着他跑了出去。
大概是饿太久,低血糖又犯了,周洲跑出没多远便晕倒在地。
李熠慌忙将她抱起,望着嘴唇发白的周洲,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