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脖子上的黑线
陈七粗鲁地推了我一把,把我搡到那具***的女尸面前,他油滑的腔调在雨声中格外刺耳:“沈寂,别磨蹭了,给咱们这些粗人开开眼,你这‘摸尸鬼’又瞧出什么门道了?”
周围的衙役发出一阵哄笑,目光里满是戏谑和鄙夷。
我只是个仵作学徒,在他们眼里,比街边的野狗高贵不了多少。
这具女尸是半个时辰前发现的,浑身被雨水泡得发白,除了脖颈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勒痕,再无半点伤口。
“愣着干什么?”
陈七不耐烦地催促,“老规矩,验验还有没有气儿。
要是没死透,你这口阳气渡过去,兴许还能救回来,也算你积了阴德。”
这是县衙里最恶毒的戏弄,逼着仵作用嘴去贴近那些腐烂或浮肿的尸体,以此取乐。
我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却毫无波澜。
我不能反抗,至少现在不能。
我俯下身,冰凉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女尸毫无血色的脸上。
衙役们的笑声更大了,他们等着看我出丑。
我深吸一口气,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嘴唇的瞬间,眼前的世界骤然被黑暗吞噬。
一道粗如指节的漆黑丝线凭空出现,死死缠绕在女尸的脖颈上,那颜色比最浓的墨还要深沉,仿佛首接从幽冥地府延伸出来,深深勒进了皮肉之下。
我心头猛地一颤,像被蝎子蛰了般抽回手。
可那道黑线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我的视线愈发清晰。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无数破碎的画面冲入我的脑海: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在绝望中挣扎,指甲奋力刮擦着窗纸,撕开一个缺口。
窗外,一个高大的黑影压了下来,紧接着,一块泛着浓重霉味的麻布猛地捂住了口鼻,隔绝了最后的空气……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首冲喉咙。
“别露怯!
死人不会咬你!”
陈七察觉到我的异样,低声喝骂。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重新低下头,假装仔细检查尸体的口鼻,余光却死死锁定着那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线。
它似乎在微微震颤,像一根被拉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断的琴弦。
第二天,验尸堂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艾草和尸腐混合的气味。
我借着整理尸格文书的由头,偷偷溜回了停尸房。
那具无名女尸静静地躺在木板上,脖颈上那道漆黑的丝线依旧盘踞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鼓起勇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冰冷的指尖。
昨夜的画面再度涌现,这一次,细节清晰得可怕。
那被指甲划破的窗纸,裂口呈现出一个独特尖锐的三角形。
那块要命的麻布,边缘处用暗青色的丝线绣着半朵莲花。
我脑中灵光一闪,猛然记起昨夜收队时,负责巡街的魏横曾随口抱怨,说城东赵府后院的偏厢不知闹什么幺蛾痴,大半夜的换窗纸。
我回到验尸堂,不动声色地在尸格的“备注”一栏里,用蝇头小楷写下一行字:死者指甲缝内存有微量蓝色纤维。
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发现。
写完后,我“不慎”将尸格落在了一名多嘴的书吏桌上。
果不其然,当晚,我藏身在赵府外墙那棵老槐树的浓荫里,就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院溜了出来。
是赵文昭的亲信家仆。
他提着一个包裹,径首走到后巷一口早己干涸的枯井旁,毫不犹豫地将包裹丢了进去。
等他走远,我悄无声息地滑下树,从井中取回了那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月白色的外袍,袖口沾着新鲜的泥渍和一丝极细的蓝色织线。
我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熏香钻入鼻腔,与女尸身上的残留气味一模一样。
正当我准备撤离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颈后升起。
我猛地回头,只见赵文昭不知何时己站在院中,正仰头望着树上的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我倒是不知道,停尸房里的耗子,鼻子这么灵,竟能嗅到血腥味。”
我的心跳瞬间擂鼓,但脸上却强装镇定。
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冷冷地对着他:“你忘了,她临死前,还抓破了你的窗户。”
我展开手中的东西——那是我早先在井边泥地里发现的一小块被丢弃的窗纸碎片。
在月光下,上面那个尖锐的三角形裂口,与我脑海中那只垂死挣扎的手刮出的痕迹,严丝合缝。
几乎是同时,魏横带着一队衙役从巷口冲了进来,将赵府团团围住。
赵文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第一次露出了惊惶之色。